中纪委工作组进驻北江的第五天。
位于省委招待所三楼的临时办公室,灯火彻夜通明。从北京来的五位同志和本省配合工作的十几名干部,分成三个小组,昼夜不停地梳理材料、分析证据、约谈相关人员。
组长陈东明,五十出头,头发花白但梳理得一丝不苟,戴着一副金丝边眼镜。他是中纪委某监察室的副主任,经手过多个大案要案,以严谨、铁面着称。
此刻,他正坐在办公桌前,翻阅着赵江河昨天提交的补充材料。材料很厚,包括林璇那份关于离岸公司关联分析的报告摘要,以及孙正平整理的关于王永昌调查顾曼父亲一事的初步情况。
窗外夜色深沉,化雪后湿冷的空气透过窗缝渗进来。
“陈组长,赵江河同志到了。”秘书轻声通报。
“请他进来。”
赵江河走进办公室,身上带着室外的寒气。他脱下大衣搭在手臂上,向陈东明点头致意:“陈组长。”
“坐。”陈东明指了指对面的椅子,“材料我看过了。有些情况,需要和你当面核实。”
赵江河坐下,神色平静。他知道这次谈话的分量。
“首先,关于沈荣坤受伤一事。”陈东明开门见山,目光透过镜片直视赵江河,“孙正平同志的报告称,是在审讯过程中沈荣坤企图攻击办案人员,被依法采取强制措施造成的。但根据医疗记录,他的伤势集中在面部和躯干正面,这更像是……主动攻击造成的。”
办公室里很安静,只有暖气片轻微的嘶嘶声。
赵江河沉默了几秒,抬起头:“是我打的。”
陈东明脸上没有意外:“为什么?”
“因为他指使人绑架了我的未婚妻,还导致她重伤住院。”赵江河的声音很平静,但每个字都带着重量,“我在医院看到顾曼的样子,然后去见他。他不但没有悔意,还威胁说如果我不放过他,下次就不只是绑架那么简单。”
“所以你动了手。”
“是的。我承认,这是我的错误。我愿意接受组织处理。”
陈东明靠回椅背,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良久,他才开口:“赵江河同志,我很理解你的心情。换做任何人,亲人受到这样的伤害,都很难保持冷静。但是——”
他坐直身体:“你是省管干部,是这次国企改革的主要负责人之一。你的行为,不仅代表个人,也代表组织。沈荣坤的问题,应该通过法律途径解决,而不是私刑。”
“我明白。”
“不过,”陈东明话锋一转,“考虑到当时的特殊情况,以及你事后主动向组织说明情况,这件事可以先记下。我们现在有更重要的工作要做。”
赵江河抬起头。
“你提交的这些材料,”陈东明敲了敲桌上的文件,“特别是关于离岸公司关联分析和王永昌同志可能涉及旧案的情况,性质非常严重。如果查实,就不是简单的违纪问题,而是涉嫌犯罪。”
“陈组长,这些目前还只是分析推断,需要进一步核实。”
“我知道。”陈东明摘下眼镜,揉了揉眉心,“所以接下来,工作组会分成两条线。一条线,继续深挖沈荣坤、刘振山的案子,固定证据,准备移送司法。另一条线,秘密调查罗建明、王永昌的问题。这一条线,由我直接负责。”
他重新戴上眼镜,看着赵江河:“你的任务是,继续推进国企改革,同时配合孙正平同志,确保矿业集团和国信信托的平稳过渡。记住,稳定压倒一切。不能因为办案,影响到企业的正常经营和职工的切身利益。”
“明白。”赵江河点头,“陈组长,关于王永昌调查顾曼父亲一事……”
“这件事我会处理。”陈东明的语气不容置疑,“你是当事人亲属,需要回避。我已经协调了最高检反贪总局的同志,他们会派人来,专门调查十五年前那起事故可能存在的瞒报和渎职问题。如果确有问题,不管涉及谁,都会一查到底。”
赵江河的心头一松。有最高检介入,事情就超出了北江本地的范畴。
“谢谢陈组长。”
“不用谢我。这是我们的职责。”陈东明站起身,走到窗前,看着外面夜色中的城市,“赵江河同志,北江的国企改革,中央很关注。你们前期的工作,敢于碰硬,敢于揭盖子,这一点值得肯定。但接下来的路会更难走。你现在面对的不是一两个**分子,而是一张盘根错节的利益网络。这张网上,可能有你认识的人,可能有曾经赏识过你的领导,甚至可能有……你意想不到的人。”
他转过身,目光深邃:“你准备好了吗?”
赵江河也站起身,迎着他的目光:“陈组长,从我接下这份工作开始,就做好了准备。不管涉及谁,不管阻力多大,该查的都要查清楚,该改的都要改到位。这是我的责任,也是我对北江人民的承诺。”
陈东明看了他几秒,点点头:“好。记住你今天说的话。回去工作吧,有事直接向我汇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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