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腾完看车、买房这一连串大事,时间已滑到十一月的尾巴。北方的秋天是短促的,几场强劲的北风过后,枝头残存的叶子便打着旋儿落尽了,只留下光秃秃的、线条硬朗的枝桠直指灰蓝色的天空。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属于冬日的、清冽而干燥的寒意。
这个周六,赵江河哪儿也没去。
没有需要紧急处理的文件,没有推脱不掉的应酬,没有必须出席的会议。连顾曼也推掉了出版社一个可有可无的沙龙,特意留在家里。
早晨,赵江河难得地睡到自然醒。阳光透过卧室窗帘的缝隙,在床尾投下一道明亮温暖的光带,细小的尘埃在光柱里无声地舞动。枕边是空的,顾曼早已起床。他听到客厅里传来压低的说话声,是两位母亲在絮叨着什么,夹杂着顾曼轻柔的回应和偶尔的低笑。厨房里飘来小米粥特有的醇厚米香,还有隐约的、炝锅的滋啦声。
一种久违的、纯粹属于“家”的安宁感,像温润的水,缓缓漫过他的心田。他躺在柔软的被褥里,没有立刻起身,只是静静地听着,感受着。身体的疲惫还在,骨头缝里还残留着连日奔波的酸软,但精神上那种高度紧绷的弦,终于有了些许松弛的余地。
他慢腾腾地起床,洗漱。推开卫生间的门,正好看见岳母陈素芬端着一小碟她自己腌的、切得细细的酱黄瓜从厨房出来,看见他,脸上露出惯常的、带着点小心翼翼的笑:“起来了?快去吃早饭,曼曼刚煎了鸡蛋,溏心的。”
餐厅里,小小的餐桌已经摆好。金黄的煎蛋,碧绿的凉拌小菜,自家蒸的、开口笑着的白面馒头,还有一大碗冒着热气、米油浓厚的小米粥。母亲坐在主位旁边,腰后垫着顾曼新买的记忆棉靠垫,气色红润。顾曼正在给大家盛粥,晨光透过窗户照在她侧脸上,柔和而宁静。
“快坐下,趁热吃。”顾曼招呼他。
这一顿饭,吃得格外慢,也格外香。没有讨论房价车价,没有算计存款贷款,甚至没有提及即将开始的新房装修。话题琐碎而温暖:母亲说起早上去早市,看到有新下来的本地大白菜,品相极好,盘算着过两天买几颗回来腌酸菜;岳母则念叨着听说隔壁楼栋谁家孙子考上了重点高中,满是羡慕;顾曼则分享着出版社里一个年轻编辑闹的笑话,逗得两位老人忍俊不禁。
赵江河只是听着,喝着温热粘稠的粥,胃里暖暖的,心里也妥帖。这一刻,财富、股票、职务、风险,所有那些让他焦虑不已的东西,仿佛都退到了很远的地方。眼前这冒着热气的早餐,家人平和的笑容,才是生活最坚实的内核。
吃完饭,赵江河主动收拾碗筷去厨房清洗。顾曼跟进来,要接手,被他轻轻推开:“今天你休息,我来。”
水流哗哗,洗洁精的泡沫在阳光下泛着七彩的光。顾曼倚在厨房门边,看着他略显生疏却认真的动作,嘴角含着笑。半晌,她轻声说:“江河,你有没有觉得,妈和岳母,好像……比以前亲近了些?”
赵江河手上动作一顿,想了想,点点头。确实,以前两位老人虽然客气,但总隔着点什么,各自守着儿子的家和女儿的家那点微妙的界限。但自从决定一起买房,尤其是看了“门对门”的户型之后,那种共同规划未来生活的参与感,似乎悄然拉近了她们的距离。刚才饭桌上,商量腌酸菜、聊别家孩子,那种自然流淌的交流,是以前少有的。
“这样挺好。”赵江河冲洗着碗碟上的泡沫,“以后住对门,互相有个照应,她们也有伴儿。”
“嗯。”顾曼应着,目光却有些悠远,“我在想,等搬过去,给她们那边也装个视频通话的设备,简单点的,她们想看看我们,或者我们想看看她们,一按就行,省得总敲门或者打电话。还有,得在她们那边也放一套我们这边的钥匙……”
她开始絮絮地规划起新家的细节,安全、便利、舒适。赵江河听着,心里那片因为巨额财富和潜在风险而始终无法完全晴朗的天空,仿佛又透进了一缕实实在在的、属于人间烟火的阳光。这一切的努力、算计、甚至冒险,不就是为了此刻耳边这些琐碎而温暖的规划吗?
收拾停当,一家人挪到客厅。阳光正好洒满半个房间,暖洋洋的。母亲拿出她的针线筐,说要给赵江河一件衬衫的袖口换个松紧带——那还是顾曼很久以前买的,袖口确实有些松了。岳母则戴起老花镜,翻看着一本从老年大学带回来的养生食谱。顾曼抱了台笔记本电脑,蜷在沙发另一角,处理一些零碎的稿件校对。
赵江河给自己泡了杯浓茶,在靠近阳台的一把旧藤椅上坐下。藤椅发出熟悉的、轻微的吱呀声。他拿起一本许久未翻的、关于近代经济史的书,却半晌没看进去几行。目光不由自主地飘向窗外。
楼下小花园里,有几个老人在慢悠悠地打着太极拳,动作舒缓。几个孩子穿着鲜艳的棉服,追着一只皮球跑来跑去,笑声清脆。更远处,是这个城市一成不变又日新月异的天际线。他的新车,那辆黑色的帕萨特,就安静地停在楼下车位里,光洁的车身在阳光下闪着低调的光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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