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灰道 第585章 疑兵惑阵，铁血连环

战场上的烟尘与血雾混合，形成一片粘稠的、令人窒息的红褐色帷幕。喊杀声如同永不停歇的潮汐，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撞击着耳膜与神经的极限。木子伊拄剑而立，站在主帐前临时垒起的土台上，额角的汗珠混着灰土，沿着坚毅的脸颊轮廓滑落，在下颌处汇聚，滴落在染满暗红血渍的胸甲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痕迹。

他确实感到时间紧迫。不仅仅是正面“玄龟”精锐与“影刺”营的持续强攻带来的巨大压力，也不仅仅是侧翼凌峰所部的胶着与消耗，更在于一种无形的、如同附骨之疽般的侵蚀——恐慌与疲惫，正在联盟这具刚刚经过血火淬炼、却又遍体鳞伤的身躯内悄然蔓延。他能从传令兵略显仓促的脚步中，从伤兵营方向不时传来的、压抑不住的哀嚎里，从各级将领回报时眼底深处那一闪而过的忧虑中，清晰地感受到这一点。

“必须尽快打破僵局，必须在士气彻底滑落之前，给予敌人一次沉重的、看得见的打击。” 这个念头如同烧红的铁块，烙在他的心间。

他的目光如同最精密的探针，在纷乱残酷的战场上反复扫描、分析。正面，“玄龟”重步的推进虽猛，但阵型严密，步步为营，硬撼代价太大。侧翼，凌峰那边与敌人纠缠不清，一时难分胜负。而西北山地，李振将军正承受着“影刺”营诡谲莫测的袭扰，伤亡在不断增加，防线如同被白蚁蛀蚀的堤坝，看似完整，实则隐患丛生。

突然，他眼神一凝，焦点落在了西北山地战场边缘的一处细节。那里是“影刺”营进攻最为活跃的区域，也是李振部伤亡最重、防线动摇最明显的地段。但木子伊注意到，每当李振部组织起一波较为有力的反击，试图稳固阵地时，“影刺”营的攻势便会恰到好处地“减弱”几分，仿佛在故意示弱，引诱李振部将更多的预备队和注意力投入到那个方向。而在那片区域侧后方，是一片地形更加复杂、怪石嶙峋、植被稀疏的陡峭斜坡，常规部队极难通行，也并非通往主营的必经之路，因此李振部的防御部署相对薄弱。

“故意示弱……吸引注意……复杂地形侧翼……” 木子伊的大脑飞速运转，将一个个碎片拼凑起来。一个大胆的猜想逐渐成型——这会不会是宇文烈和“影刺”营指挥官联手布下的一个双重陷阱？表面上看，“影刺”营在西北山地的疯狂袭扰是为了牵制、消耗，并寻找防线漏洞。但实际上，他们的真正目的，或许是利用李振部被不断引诱、调动而产生的防御重心偏移和注意力集中，为另一支真正具备强大突击能力的部队——比如，宇文烈手中可能残存的、最精锐的“破军”死士——通过那片看似不可能的陡峭斜坡，发动一次致命的奇袭，直插主营防御最薄弱的侧后腰肋！

如果这个猜想成立，那么眼前西北山地惨烈的拉锯战，都只是迷惑人的烟幕！真正的致命一刀，还隐藏在阴影之中，蓄势待发！

“好一个虚实相间，明修栈道，暗度陈仓！” 木子伊心中冷笑，眼中却燃起了熊熊战意。既然看破了你的诡计，那不妨……将计就计，给你来个请君入瓮，瓮中捉鳖！

他迅速转身，走下土台，对一直守候在旁的亲卫队长低声道：“速去请凌峰将军立刻回主营一趟，有要事相商！告诉他，前线交由副手暂代，务必隐秘、快速！” 同时，他又招来一名传令兵，“传令李振将军：加大西北方向，尤其是‘鹰喙崖’（那片陡峭斜坡的制高点）区域的防御反击力度，做出不惜一切代价也要稳住阵脚的姿态，甚至可以……适当‘慌乱’地抽调其他区域的预备队填充过去。但要暗中在‘鹰喙崖’后方三里处的‘葫芦谷’两侧，秘密布置他手中所有的‘地火雷’和强弩阵地，埋伏下他最信得过的五百死士，没有我的亲笔手令，任何人不得调动，违令者斩！”

亲卫队长和传令兵领命，如箭般射出。

不多时，一身烟尘血汗的凌峰匆匆赶回，脸上带着疑惑与疲惫。木子伊将他拉入帐中，屏退左右，快速将自己的判断和计划合盘托出。

凌峰听完，倒吸一口凉气，眼中精光闪烁：“木兄的意思是……假装中计，将防御重心和敌人的注意力都吸引到西北山地，实则暗中在‘葫芦谷’设下天罗地网，等宇文烈的真正杀招——那支‘破军’死士钻进来？”

“正是！” 木子伊手指重重地点在地图上“葫芦谷”的位置，“‘葫芦谷’入口狭窄，内里相对宽阔，但出口更窄，且两侧山崖陡峭，是绝佳的伏击之地。李振将军的五百死士埋伏两侧，以逸待劳。待‘破军’死士全部进入谷中，前军被谷内地形稍缓处的‘顽强阻击’（也是佯装）拖住时，立刻引爆‘地火雷’，封死前后出口，强弩覆盖，五百死士自上而下冲击，必能将其全歼！”

“但如何确保‘破军’死士一定会走‘葫芦谷’？如果他们选择其他路线，或者根本不存在这支奇兵呢？” 凌峰提出关键疑问。

“所以需要你！” 木子伊目光灼灼地看着凌峰，“我要你立刻返回前线，在击退当前之敌后，不要追击，反而……‘仓促’地向主营方向收缩防线，尤其是靠近西北山地侧翼的部分，要做出被‘影刺’营袭扰得不堪其烦、担心侧后被包抄的姿态，甚至可以故意丢弃一些辎重，显得慌乱。同时，主营这边，我会下令‘加强’东南和正面的防御，调集旗帜人马虚张声势，而西北方向则‘显得’相对空虚，尤其是‘葫芦谷’这条‘捷径’附近，守军‘无心’巡逻，防御工事‘年久失修’。”

凌峰瞬间明白了：“示敌以弱，诱敌深入！让宇文烈以为他的计策成功，我们已被西北山地的佯攻搅得焦头烂额，侧翼门户洞开，正是‘破军’死士执行致命一击的绝佳时机！而‘葫芦谷’，作为一条看似被我们忽略的‘捷径’，自然会成为他们的首选！”

“没错！” 木子伊握紧拳头，“这是一场豪赌！赌的是宇文烈的性格——刚愎、多疑，却又崇尚险中求胜；赌的是他对‘破军’死士战力的绝对自信；也赌的是我们双方将士的执行力和……运气！”

凌峰沉默了片刻，重重抱拳：“非常之时，行非常之事！木兄，我信你！我这就回去安排！”

计议已定，整个联盟营地如同上紧发条的机械，开始按照木子伊的意志悄然运转。西北山地，李振部“顽强”抵抗，“影刺”营的袭扰似乎“卓有成效”，李振“被迫”不断从其他防区抽调兵力，甚至“气急败坏”地亲自带队反扑，战况“愈发激烈”。主营方向，东南和正面旌旗招展，人马调动频繁，鼓噪声声，而西北侧，尤其是“葫芦谷”一带，则显得有些“安静”得过份，只有稀稀拉拉的几个老兵在“懒散”地修补着破损的木栅。

凌峰部在“击退”一次进攻后，果然开始“慌乱”后撤，收缩防线，甚至“不慎”遗落了一些破损的刀盾和空粮袋，更增添了几分败退的狼狈。

这一切，自然都被隐藏在暗处的灰道眼线，以及那些神出鬼没的“影刺”营探子，尽收眼底。

黑风峡外围，灰道临时营地。宇文烈身披重甲，站在巨大的沙盘前，听着探子们接连不断的回报，那张因愤怒而扭曲的脸上，渐渐浮现出一丝狰狞而得意的笑容。

“木子伊啊木子伊，你终究还是太嫩了！被‘影刺’的小把戏搅乱了心神，以为老夫的杀招只在西北山地吗？” 他猛地一拍沙盘边缘，震得尘土飞扬，“传令‘破军’统领宇文枭！按原定计划，子时初刻，轻装简从，借夜色掩护，经‘鹰喙崖’侧翼陡坡，直插木子伊主营西北侧后！目标，焚其粮草，斩其首脑，乱其军心！‘影刺’营继续加强正面袭扰，务必让木子伊无暇他顾！此战若成，木子伊联盟必破！”

“是！” 帐内众将轰然应诺，杀气腾腾。

子夜，月黑风高，正是杀人之夜。一支约三百人的黑衣部队，如同暗夜中流动的墨汁，悄无声息地越过了“鹰喙崖”最险峻的段落。他们动作敏捷如猿，装备精良，眼中闪烁着野兽般的嗜血光芒，正是宇文烈麾下最神秘、最精锐的“破军”死士。统领宇文枭，身形瘦削如竹，面色惨白，唯有一双眼睛在黑暗中亮得骇人。他观察了一下前方隐约可见的、防御松懈的联盟营地轮廓，又看了看手中简陋但标注着“葫芦谷”捷径的地图（自然是“影刺”营“缴获”并“确认”过的），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弧度。

“走‘葫芦谷’，速战速决！” 他一挥手，三百死士如同鬼魅，鱼贯潜入那条在月光下显得幽深寂静的峡谷。

峡谷内，怪石嶙峋，夜风穿过石缝，发出呜呜的声响，如同冤魂哭泣。一切似乎都很正常，只有远处主营方向隐约传来模糊的嘈杂，更衬托出此地的“安静”与“安全”。

当“破军”死士的前锋约百人深入谷中一片相对开阔的洼地时，突然，前方黑暗中亮起了数十支火把！一队约两百人的联盟士兵“惊慌失措”地拦在了前方，结成一个松散的防御阵型，领头的军官声音“颤抖”地大喊：“敌袭！挡住他们！”

宇文枭见状，不惊反喜：“果然空虚！只有这点杂兵拦路？杀过去！” “破军”死士们发出低沉的咆哮，挥舞着淬毒的短刃和钩索，如同黑色的潮水般涌向那支“薄弱”的防线。

然而，就在双方即将接触的瞬间——

“轰轰轰轰——！！！”

震耳欲聋的爆炸声猛然从峡谷入口和出口方向同时响起！地动山摇，碎石横飞，火光冲天！预先埋设的“地火雷”被同时引爆，巨大的冲击波和塌落的岩石，瞬间将“葫芦谷”的前后出路彻底封死！

“不好！中计了！” 宇文枭脸色剧变，厉声嘶吼，“有埋伏！快撤……”

他的话音未落，峡谷两侧陡峭的山崖上，骤然亮起无数火把，将谷底照得如同白昼！密密麻麻的强弩箭矢，如同死亡的暴雨，带着凄厉的破空声，从两侧崖顶倾泻而下！与此同时，呐喊声震天动地，李振亲自率领的五百精锐死士，如同猛虎下山，从两侧崖壁预先准备好的索道和隐蔽小径迅猛扑下，瞬间将陷入混乱、被箭雨覆盖的“破军”死士分割、包围！

“杀！一个不留！” 李振老将军须发戟张，手持大刀，一马当先，冲入敌群，刀光过处，血浪翻腾。

谷底，瞬间化为了屠宰场。“破军”死士虽然悍勇，但在绝地之中，遭遇蓄谋已久的伏击，前后无路，上下受敌，再精锐也难逃覆灭的命运。惨叫、怒吼、兵刃碰撞、弩箭入肉之声混杂在一起，谱写了一曲血腥的死亡乐章。

宇文枭目眦欲裂，挥舞着一对奇形短刃，接连斩杀数名围攻的联盟士兵，试图聚拢残部突围，但四面八方都是敌人，退路已绝……

主营方向，木子伊静静地立在了望处，遥望着“葫芦谷”方向隐约的火光和传来的厮杀声，脸上无喜无悲。他知道，计成了。宇文烈最锋利的爪牙，已经被他亲手折断。

但他也清楚，这只是一次战术上的胜利。真正的决战，还在后面。宇文烈得知“破军”覆灭的消息后，会是如何的暴怒？接下来的反扑，又将何等疯狂？而隐藏在暗处的“幽冥殿”，是否又会趁此机会，伸出新的毒手？

疑兵惑阵，铁血连环。这局中局，计中计，才刚刚落下一子。真正的棋局，依旧迷雾重重，杀机四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