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灰道 第128章 告别众人，踏入兵营

**雾霭晨别，无声千钧**

青石镇那简陋的城门在身后缓缓闭合，如同隔绝了两个世界。木子伊佝偻的身影混在出城的人流中，步履蹒跚，每一步都踏在深秋冰冷的泥地上，也踏在紧绷如弦的心尖上。他能清晰地感知到，城门内那座不起眼的茶肆二楼，那道清冷如月、却又重逾千钧的目光，始终追随着他，如同无形的丝线，缠绕着他的心魄。

他不能回头。甚至不能有一丝一毫的迟疑。任何异常的举动，都可能招致城门处那些鹰隼般灰道眼线的致命审视。他只能将所有的思念、担忧、以及子山月那无声的誓言，深深压在肋下那道隐隐作痛的伤口之下，化为支撑他前行的力量。晨雾弥漫，带着刺骨的湿冷，模糊了前路，也模糊了他蜡黄憔悴的脸庞上，那瞬间掠过的、无法言说的痛楚。

**孤影独行，杀机暗藏**

通往断刃山的官道在雾霭中延伸，如同一条通往未知深渊的灰色长蛇。木子伊混在一队运送粗劣军粮的民夫中，刻意落后几步，将自己缩在破旧宽大的粗布短打里。粗糙的麻布摩擦着新包扎的伤口，每一次颠簸都带来一阵撕裂般的钝痛，他只能咬紧牙关，将呻吟死死压在喉咙深处。

他的眼睛，如同最警惕的孤狼，隐藏在蓬乱油腻的额发下，不动声色地扫视着周围的一切。前方道路拐弯处那片稀疏的桦树林，看似寂静，却总感觉有几道阴冷的目光如同毒蛇般在树干后逡巡；后方偶尔超过的、马蹄裹着布匹的骑手，斗笠压得极低，看不清面容，却带着一股挥之不去的血腥气；官道旁废弃的土窑洞口，黑黢黢的，仿佛随时会吐出致命的獠牙…

“鬼影”唐七？“毒娘子”柳三娘？还是灰道其他索命的爪牙？他不知道具体是谁，但他知道，乌老鬼的杀招，绝不会缺席。他就像一只被群狼环伺、伤痕累累的孤兽，行走在通往唯一生路的刀锋之上。怀中的温玉护身符紧贴着心口，传来一丝微弱的暖意，是子山月无声的陪伴；而贴身藏着的、王猛那块冰冷坚硬的边军铁牌，则时刻提醒着他肩负的责任和前方那号称“鬼门关”的黑旗营。

**故地惊心，前尘如刃**

行至午时，官道旁出现一片熟悉的枫树林。深秋时节，枫叶如血，染红了半片山坡。木子伊的脚步微不可察地顿了一下。数月前，就是在这片枫林，他与子山月、王猛等人，被灰道商会的大批杀手围堵，一场血战，几乎全军覆没。他记得子山月为了掩护他肩头中箭的闷哼，记得王猛浑身浴血仍咆哮着挡在他身前的背影，记得那些倒在血泊中、再也站不起来的盟友绝望而愤怒的眼神…

他下意识地抚过身旁一棵粗壮枫树的树干。一道深深刻入木质、边缘已经发黑的刀痕，清晰可见——那是他当时被逼到绝境，格挡致命一刀留下的印记。指尖触碰那冰冷的疤痕，仿佛还能感受到当日刀刃相交时迸溅的火星，和那股直冲脑门的死亡寒意。枫叶在风中沙沙作响，如同无数亡魂的低语。

“活着…变强…回来…” 木子伊在心中默念，如同最庄重的誓言。所有的血债，所有的屈辱，所有的离别之苦，都在这片染血的枫林中，化为一股更加冰冷、更加纯粹的决绝，注入他的四肢百骸。他不再停留，裹紧破旧的衣衫，低着头，更加坚定地融入了北行的人流。前路再险，他必须踏过去！

**铁壁森然，鬼门初启**

又艰难跋涉了两日。断刃山那如同巨兽獠牙般的黑色轮廓，终于清晰地横亘在天地之间，散发出一种令人心悸的肃杀与沉重。空气中弥漫的寒意更加刺骨，风里似乎都带着金铁摩擦的铿锵之音。

通往黑旗营辕门的道路变得异常肃穆。行人稀少，气氛凝重。远远地，便能看到那依山而建、仿佛与黑色山岩融为一体的巨大营盘。高耸的围墙全由巨大的黑石垒砌而成，斑驳粗糙，布满了刀劈斧凿和烟熏火燎的痕迹，沉默地诉说着无数次血战的惨烈。墙头，狰狞的鹿砦和闪烁着寒光的弩机在风中静默，如同蛰伏的凶兽獠牙。

辕门前，一片不大的空地。十名身披玄色重甲、连面部都笼罩在狰狞面甲下的黑旗营卫兵，如同钢铁浇筑的雕像，分列两侧。他们手持丈二长戈，戈尖斜指地面，森冷的寒光即使在晦暗的天色下也刺得人眼睛生疼。一股无形的、混合着铁锈、汗水和血腥味的煞气，如同实质般弥漫开来，让靠近的人不由自主地屏住呼吸，心生畏惧。

木子伊深吸一口气，那冰冷的空气带着铁锈味直冲肺腑，却让他因伤痛和疲惫而昏沉的头脑为之一清。他挺直了因长久佝偻而有些僵硬的腰背（尽管牵动伤口让他额头渗出冷汗），努力让自己看起来不像一个随时会倒下的流民。他排在一个形容枯槁的老兵后面，朝着那如同巨兽之口的辕门走去。

每一步靠近，那股肃杀沉重的压迫感便增强一分。他能感觉到两侧卫兵面甲后射出的、毫无感情、如同打量死物般的冰冷目光，在他身上反复扫视，仿佛要穿透他破旧的衣衫，看清他每一根骨头，每一处隐藏的伤口，甚至…他深藏的秘密。

**营门初启，煞气如渊**

轮到木子伊。他走到辕门正中，那冰冷的煞气几乎让他窒息。一名卫兵上前一步，面甲下传出沉闷如金铁摩擦的声音：

“名籍！来路！荐书！”

木子伊喉咙发干，他竭力保持声音的平稳，带着一丝南省口音，却又刻意模仿着流民的沙哑：“…木二，南屏府逃难来的…荐书…荐书…” 他颤抖着手，从怀中贴身内袋里，掏出那块被体温捂得微热的、磨得发亮的边军铁牌，以及一张皱巴巴、沾着汗渍的、由王猛口述他伪造的“荐书”（上面盖着模糊不清的“老兵酒肆”老吴头的私戳），递了过去。

那卫兵接过铁牌和荐书，冰冷的手指触碰到木子伊的手背，让他微微一颤。卫兵没有立刻查看，而是拿着东西，转身走向辕门旁一个不起眼的、由厚重黑石砌成的小哨所。

哨所门口，坐着一个老兵。他并未披甲，只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玄色军服，敞着怀，露出精壮如铁的胸膛和几道狰狞的旧疤。他一条腿不自然地蜷着，显然是瘸了。他手里拿着一柄小刀，正慢条斯理地削着一块硬木，木屑簌簌落下。他面容沧桑，沟壑纵横，唯有一双半眯着的眼睛，偶尔开阖间精光四射，如同沉睡的猛虎。

卫兵将铁牌和荐书恭敬地递到老兵面前。

老吴头（木子伊心中确定）眼皮都没抬一下，只是用那柄小刀的刀尖，随意地拨弄了一下那块边军铁牌。当刀尖触碰到铁牌边缘一个极其细微、只有边军斥候营老人才知晓的隐秘凹痕时，他削木头的动作，微不可察地停顿了半瞬。

随即，他依旧没抬头，只是用沙哑得如同砂纸摩擦的声音，懒洋洋地吐出几个字：

“牌子…有点意思。荐书…糊弄鬼呢？”他顿了顿，小刀继续削着木头，“不过…算你走运，营里正缺挖矿填沟的苦力。进去吧，丙字七号营房找‘阎王张’报到。小子，记着，进了这黑旗营的门，你的命…就不是你自己的了。是死是活，看你的造化。”

没有欢迎，没有询问，只有冰冷的宣判和漠然。

木子伊心中一块巨石轰然落地，又瞬间被更大的压力取代。他接过卫兵递回的铁牌和那张被评价为“糊弄鬼”的荐书，强忍着肋下的剧痛，挺直身体，对着老吴头的方向，行了一个标准的边军捶胸礼（尽管动作因伤痛而有些变形）。

然后，他深吸一口那混合着铁锈与血腥的沉重空气，迈开脚步，踏入了黑旗营那如同巨兽咽喉般的辕门。

**煞气如海，炼狱初窥**

门内门外，恍如两个世界！

一股更加浓烈、更加狂暴的煞气如同实质的海啸般扑面而来！巨大的校场铺满黑色的砂砾，尘土被寒风卷起，带着刺鼻的硝烟和血腥味。震耳欲聋的咆哮和沉重的撞击声如同闷雷般炸响：

“杀！杀！杀！”

“废物！没吃饭吗？给老子爬起来！”

“腰挺直！枪端平！下一个动作，慢了半分老子抽死你！”

只见校场之上，数百名新兵如同陷入泥沼的困兽，正在进行着非人般的操练。有人身负重甲，在泥泞中艰难地爬行，身后拖着沉重的圆木；有人两人一组，用未开锋的铁棍疯狂对砸，每一次碰撞都火花四溅，骨裂之声隐约可闻；更远处，一排新兵**着上身，在凛冽寒风中，任由手持藤鞭、面目狰狞的教官狠狠抽打后背，皮开肉绽，鲜血淋漓，却无人敢吭一声！

兵器架旁，各种奇形怪状、布满暗红色锈迹的“训练器械”——沉重的石锁、带尖刺的负重背心、布满铁蒺藜的匍匐网…无声地诉说着这里的残酷。空气仿佛凝固成了铁块，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血腥的铁锈味，沉重地压在胸口。

木子伊的目光扫过那些新兵。他们眼中没有光彩，只有麻木、恐惧，或是被逼到极致的疯狂。偶尔有目光扫向他这个新来的，也如同看着一个即将步入坟墓的死物，漠然，甚至带着一丝幸灾乐祸的残忍。

就在这时，一个炸雷般的咆哮在他身后炸响：

“看什么看？！丙字七号营房的废物！说的就是你！给老子滚过来！”

木子伊猛地回头。只见一个身材如同铁塔、满脸横肉、一道狰狞刀疤从左额贯穿到右下巴的巨汉，如同凶神般矗立在他身后。他穿着教官的玄色皮甲，腰间挂着一根油光发亮、带着暗红血渍的熟铜棍，眼神凶戾如同噬人的猛虎，死死盯着木子伊，仿佛在打量一块待宰的肉。

“阎王张…”木子伊心中一凛。他知道，他的“鬼门关”之旅，从踏入辕门的这一刻，才算真正开始。而眼前这位，就是这炼狱第一层的守门恶鬼！

他压下翻腾的气血和肋下的剧痛，迎着那噬人的目光，挺直了脊梁，声音沙哑却清晰地回应道：

“是！教官！”

他的声音，在震耳欲聋的喊杀与鞭笞声中，显得如此微弱，却又带着一种不容忽视的、如同淬火精钢般的坚韧。新的战场，更残酷的厮杀，已然降临。而他，必须在这片血与火的熔炉中，活下来！变得更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