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即是帝国 第50章 赫拉列岛（2）

“记录完毕。”她声音发紧，斯莱特还望着掉在树根上的金属盒子，水珠从树叶上跌落，刚才的震动，让这里好像下了一场小雨。

紧接着，是另一种声音。

不过不是来自脚下，而是来自队伍的左前方，那里的树根下生长着一片浓密藤蔓和巨大蕨类植物，那里先是极其轻微的“咔嚓”声，然后是摩擦的“沙沙”声，由远及近，枝叶迅速被晃动了一下。

“野猪？”罗伊的声音压得极低，他枪口指着声音来源，他旁边的凯尔喉咙滚动一下，没有出声，也举起了冲锋枪，僵立着。

“也可能是野山羊。”约瑟夫声音发飘，“或者，一只大鸟？”

那片植被只是晃动了一下，一切回归平静，他们紧绷的神经稍微松弛。

“不如把那个盒子捡起来。”阿曼达识，她指了指下方一条树根边缘的静静躺着的金属盒，“我觉得应该带一点东西回去交差，这最合适不过。”

斯莱特眉头微皱：“注意安全。”

约瑟夫深吸一口气：“我去捡起来吧，你在旁边观察和掩护我，我也怕这里会突然窜出什么野兽。”

阿曼达点了点头，其他六人，都用警惕的目光投向下方的丛林，枪口微微调整，形成了交叉火力。

爬上来的时候是相对简单的，基本只需要摒弃恐惧向前冲就可以，下来的时候，巨大的树根就像蟒蛇般缠绕，表面是厚厚的、滑腻的苔藓和地衣，落脚点反而很少。

汤姆逊冲锋枪反而有些碍事地挂在胸前，不断磕碰着他们的身体和突出的根瘤，空气中是腐殖质的浓烈气味。

金属盒子静静躺在一处树根表面，旁边的凹落积着一小滩清澈的雨水，他终于接近目标，半蹲下来。

左手抓住一根粗壮的树根稳住身体，右手伸向盒子。

“小心脚下！”阿曼达在他旁边突然低呼。

约瑟夫心中一颤，下意识低头，他旁边湿滑的苔藓让他身体猛地一晃，伸出去的指尖却没能抓牢。

金属盒子被他手指一碰，滴溜溜地顺着倾斜湿滑的树根表面滚了下去，“噗通”一声，滚到了泥土上，阳光刚好触及。

“该死！”约瑟夫望着自己侧面树根，他此时正站在边缘，这里很高了，下面却无任何缓冲，他心脏狂跳。

“我去下面吧！”阿曼达的声音决绝，不等约瑟夫回应，就侧身向下方奔去，动作也比刚才利落了许多。

约瑟夫向下面跳了几步，在一处凸起上半蹲着，他在这上方举枪警惕。

六个人站在上面静静等着，时间在流逝，下面死寂一片，连这些密林中惯常的虫鸣都快消失了。

当伊芙娜再次举起相机，普拉秋斯在旁边轻轻朝她说了一声：“最近好像看见塞里斯经常和你在一起，”

“对，他看起来很喜欢跟我玩。”伊芙娜说。

“他也已经8岁了，只是不清楚，我们外出的时候，他是谁照顾的，施坦纳？”普拉秋斯问。

身后的声音打断了他：“不是。”回头一看，是格里高利。

“你怎么知道？”普拉秋斯朝他问。

“斯莱特跟我说的，他跟我说，是阿伊莎博士照顾。”

“啊！约瑟夫！救……”凄厉到变调的尖叫如淬毒的钢针，它刺破了死寂，紧接着，是两声几乎重叠在一起的枪响。

这突如其来的惨叫和枪声如同惊雷在所有人头顶炸开。

“约瑟夫！阿曼达！”斯莱特端着枪上前一步，声音惊怒，这六个人如同通了高压电，瞬间进入了战备状态，枪械咔咔作响，所有枪口齐刷刷指向了声音传来的下方阴影区。

“回答我！发生了什么事？”凯尔的声音也变了调，带着难以置信的恐慌。

下方传来一阵令人心胆俱裂的混乱的挣扎声，夹杂着断断续续的呜咽，然后，就突然是沉重的脚步声和急促的喘息声迅速靠近。

他们手指已经快搭到扳机上了。

是约瑟夫。

他如同从地狱中爬出，手脚并用地向上攀爬，甚至动作有些疯狂，眼神涣散，右脸有露水、汗水的混合物。

以及触目惊心的血痕，他浑身都充满了纯粹原始的恐惧。

他的一条腿刚跨上他们面前一根较粗的横根，试图借力站起。

“咔嚓。”

是一声木头断裂的脆响。

这是一个内部早已被白蚁蛀空的朽根，而现在在他全身重量和剧烈动作的冲击下应声而断了，他在六个人眼前瞬间失去平衡，支撑腿猛地向下陷落，断裂的树根死死咬合，将他的右腿膝盖以下，连同那只两栖作战靴一起卡在了缝隙里。

钻心的疼痛让约瑟夫发出了一声压抑的痛吼。

“别动！别动。”斯莱特嘶声命令，同时对着其他人喊：“掩护！下去救人。”

除了伊芙娜在原地尝试把约瑟夫救起来，五个人就如同离弦之箭，以最快速度、不顾一切地沿着湿滑的树根向下冲去。

斯莱特一马当先，普拉秋斯和格里高利作为两翼紧随其后，凯尔和罗伊扑向另一边，迅速占据了两旁稍高的那些根瘤平台，两支汤姆逊冲锋枪黑洞洞的枪口组成一个扇面，锁定约瑟夫冲出来的那片区域的方向。

伊芙娜抱住约瑟夫的膝盖，调整着要将它拉上来，看着约瑟夫脸色惨白如纸，嘴唇哆嗦，都说不出完整的句子，一处惊心的血痕咬在他的右脸。

五个人向下跑去，眼前的景象却让他们血液几乎冻结。

就在下方约六七米深、光线刚好触及的树根底部，阿曼达就趴在那里，但是以一种极其扭曲和痛苦的姿态，脸朝下。

她的脸上、脖颈上溅满了大片大片暗红的血迹，她身体又剧烈颤抖起来，双手死死抠抓着地面。

她正用尽全力试图向上攀爬，身下的鲜血正缓缓流出，浸透了大地，在厚厚的落叶上流淌。

一只东西就静静站在她身后不到两步的距离。

从上面来看，它像一只蜥蜴，一人高，两条强壮的后肢稳稳踏在泥泞中，脚掌前端是三根利爪，内侧的一根弯曲着翘起。前肢相对较短，但末端是向内弯曲的三趾爪，同样锋利，还有蜥蜴状的乌黑头部和身体覆盖的羽毛。

它就那样静静地站着，头颅微微歪向一侧，冰冷的瞳孔注视着阿曼达。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五人的突然出现打乱了它的计划，又或者说它只是单纯想看猎物挣扎的模样，它只是在原地站着，喙状嘴微微张开。

罗伊的喉咙里爆发出一声嘶吼：“是驰龙！”顿时朝它开枪射击。

他怒吼如同点燃了炸药桶，话音未落，另一边的凯尔手中的汤姆逊冲锋枪也率先喷吐着火舌，枪身在手中疯狂跳动。

密集的.45口径子弹如同狂暴的金属风暴撕裂空气，狠狠泼洒向那个静静伫立的恐怖黑影。

那东西，那只覆盖着乌黑羽毛的恐龙的反应快得超乎想象，在枪声炸响的一瞬，它那冰冷的竖瞳似乎捕捉到了人类手指扣动扳机的细微动作，以快到留下残影的速度猛地向侧方扑出，矫健地一头扎进了旁边那片由巨大蕨类植物和藤蔓交织成的、密不透风的绿色屏障中。

“追着打！别让它跑了！”斯莱特咆哮如雷，他手中的冲锋枪已加入了怒吼的行列，子弹疯狂地追射向那片晃动的灌木丛。

普拉秋斯和格里高利的枪口也同时喷出致命的火舌！密集的弹雨如死神镰刀狂暴地切割着那片区域。

一条条钢笔粗的藤被拦腰打断，汁液四溅；巨大的蕨类被打得千疮百孔，碎屑纷飞；粗壮的树干上瞬间布满蜂窝般的弹孔，木屑雪片般爆开！枪声在密闭的空间里疯狂回荡、叠加。

弹鼓的容量在急速消耗，短短几秒，狂暴的扫射就将那片区域犁了一遍，绿色的植物被打得稀烂，露出后面湿滑的树干和黑暗。硝烟混合着一股植物汁液的天然辛辣味和浓烈的血腥味。

枪声停歇了，众人如风箱般喘息，看着被子弹蹂躏过的区域一片狼藉，枝叶残骸铺了一地，断掉的藤蔓荆棘无力地垂落。烟雾缭绕中，什么也没有。

“警戒！”斯莱特声音颤抖，他盯着那片被打烂的区域，汗水混合着微微硝烟和泥污从他额角滑落，流进眼睛，他也顾不上擦。

普拉秋斯现在只有心脏在胸腔里疯狂跳动的声音，他不确定刚才自己亲眼看见的那头恐龙状生物究竟是什么，但他好像听见罗伊喊了“驰龙”这个词。

“快……快救人！”普拉秋斯反应过来。

格里高利一把收起枪，他不顾一切往下滑了最后五六米，三个人都跳了下去，格里高利一把冲到阿曼达身后，半蹲着举枪警戒，斯莱特和普拉秋斯将冲锋枪挂在胸前，一人抓一只手臂，将大半张脸都是血的阿曼达撑了起来。

上方两侧站起的罗伊和凯尔两人还在举枪瞄着密林。

她的冲锋枪被压在身下，两个人将她身体撑起来的一瞬间，别人目光也跟着望去，但他们都愣住了。

阿曼达一直低垂的头颅猛地向上抬起，她的脸完全暴露在昏暗的光线下，那已经不能称之为一张美丽的脸了。

大片大片的血斑在她脸上，双眼涣散，左脸颊的下侧皮肉翻卷，鲜血如同小溪般从撕裂的伤口和嘴角涌出。

她的小腹处被撕开了一个不小的伤口，割裂的肉隐约可见，每一次艰难的呼吸都带出几滴血沫和破碎的“嗬嗬”声。

“呃……嗬……”她似乎想说什么，但她的身体又感觉要向侧面倒下，普拉秋斯连忙双手接住，她在普拉秋斯怀里剧烈地抽搐着，像一条离水的鱼。

他们也完全看清楚了，阿曼达的迷腹部被彻底撕裂开一个巨大的、不规则的豁口，灰黑布料和里面的衬衣如同破布般被扯烂、翻开，露出了下面一片暗红色、沾满泥污和草屑的伤口。

“镇静剂！快！”斯莱特冲着上方的伊芙娜嘶吼，她此时刚好跳下来，他一把接过并撕开一支吗啡针剂，看也不看地扎进阿曼达还算完好的手臂肌肉里，希望能缓解她地狱般的痛苦。

“准备撤离了！有人受伤，行动停止。”斯莱特大声喊道，“罗伊、凯尔，你们务必要将那些该死的驰龙清理干净！”

“是！”他们同时应道。

格里高利举着枪缓缓后退，推到他面前：“现在来看，应该是先找一处平地，让人休息一下……看，这是恐怖的伤口，我们也应该找一个地方给她包扎。”

“走！”斯莱特说，“她的伤口位于身体前方，不要背着了，普拉秋斯，你抱着她，小心点。”

“是……”普拉秋斯低头看着怀里的女孩还用手捂住那缓缓涌出血液的小腹伤口，只觉得心惊胆战，仿佛下一次，怀中的女孩就会变成她了。

“走了，走了……”凯尔低声念叨着，警惕望着下面的丛林，约瑟夫跌跌撞撞地跳下来，喘着粗气：“你们是不知道，我是第一个被袭击的。”

在下面的几个人回头看着他，他用手抹了抹脸上的血痕，发出几声嘶吼：“刚才我蹲在那里看着她，突然就被旁边一只生物撞倒，用利爪撕裂了我的皮，我拼尽全力跑上去，你们看……”

他手掌上，红色的血分外扎眼。

凯尔叹了一口气，正要翻身跳下。

他忽然觉察到身后一股凉意，于是选择了回头。

是乌黑的巨蜥一样的头部，巨大的瞳孔，它在他面前不到半米的距离“嗤嗤”哼着鼻息。

它突然张嘴，苍白的尖利的牙齿冲向了他，他刚想开枪，脚下一滑。

他向后仰着，从7米高的地方直直摔了下去。

罗伊已经来到了地面，斯莱特从他们中走出来，转过头开始清点人数。

他身体突然一愣：“凯尔呢？”

从阴暗的树丛里面看，此时，他躺在落叶和淤泥做的床，闭着眼大口呼吸，然后又是突然想起什么，拼尽力气将自己身体翻过来，在地上挣扎着爬行。

恐爪龙轻盈地走过他的后腿，不等他反应过来，好像被一枚长钉钉入了脊椎，恐龙那一节一节鸟爪纹路的足部有一条弯起的趾，凯尔面容扭曲，本能地向后摸去，只摸到冰凉的某种生物的腿。

他能感受到一股温热的液体在自己背上迅速弥漫开来，瞬间，他好像明白了，这是血，而自己身上的这只恐爪龙已经用锋利的钩爪向后踩入了他的脊椎。

喊叫声从这棵巨树的另一侧传来，斯莱特顿时神经紧绷，普拉秋斯怀中的阿曼达听到这声音，颤抖着闭上了眼。

罗伊和约瑟夫检查了一遍弹药，他们向侧面冲去，恐怖的景象在他们面前出现。

凯尔的身体已经被翻了过来，左边一只恐龙低着头，不知道该吃什么，那脑袋突然甩动了一下，右边的恐龙早已用利爪撕开了凯尔的腹部，叼着一截血淋淋的肠子，大口吞咽着。

凯尔的嘴甚至还一张一合，不知道有没有死透。

“就是这群混蛋！”约瑟夫咆哮如雷。

“哒哒哒”的射击声混着难以平息的怒吼，恐爪龙们向后飞奔逃离，约瑟夫不知道他刚才的射击让它们中了几枪，但眼前有件事情更严重。

斯莱特他们从身后冲来的时候，只看到罗伊和约瑟夫跪在凯尔的身体哭泣，斯莱特冲上前，看到触目惊心的被剖开的身体，肠子向外流动，顿时又转过了身，闭眼咬牙。

几片树叶无声飘落，普拉秋斯慢慢抱着阿曼达前进，他没有勇气再上前去看那尸体的样子了。

斯莱特自己将凯尔身上的东西搜了出来，他帆布包里有绷带。

伊芙娜和格里高利站在普拉秋斯面前，将绷带缠在阿曼达的胯部和腰部，其他人围在周围，端枪警戒，斯莱特愤怒了，他无法容忍自己的队员就这么被活生生剖开吃掉。

“走！”斯莱特的声音斩钉截铁，不容置疑：“目标海滩！全速撤退！就是现在，罗伊开路！格里高利、约瑟夫断后！普拉秋斯，抱稳她，跟紧我！”

没有犹豫，没有质疑，他们必须得走了，罗伊和约瑟夫端着枪，率先冲向来时的方向，步伐沉重而混乱，踩在这厚厚的落叶层上发出噗嗤噗嗤的闷响，如同踩在腐肉上。

普拉秋斯咬紧牙关，调整了一下姿势，将阿曼达抱得更稳一些，紧紧跟上斯莱特的背影。

雨林仿佛在他们身后合拢，但空气中弥漫的血腥味和那若有若无的、属于掠食者的腥臊气息紧紧缠绕着每个人。

光线似乎比来时更加昏暗，巨大的树冠遮天蔽日，将仅有的天光切割成破碎的光斑，无数扭曲晃动的光影在摇摆。

他们沿着来时匆忙刻下的箭头标记，跌跌撞撞向海岸方向移动，但速度不能快，既要照顾伤员，又要提防无处不在的袭击。

普拉秋斯的手臂开始变得酸麻，他能感觉到怀里的这个女孩生命力正随着每一次艰难的呼吸而减弱，那微弱的心跳隔着他冰冷的制服敲打着他胸腔，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

他们隐约能透过树木缝隙看到远处海滩那刺眼的银白反光，死神的镰刀再次挥下。

“左翼！”格里高利的嘶吼带着破音。

“右后方！”伊芙娜的声音几乎同时响起。

一道道覆盖着乌黑羽毛的矫健身影从那些巨大蕨类植物的阴影中、从垂挂的藤蔓帘幕后无声无息地闪现出来。

不是一只，不是两只，应该有十只。

它们呈一个松散的半圆形，以惊人的速度在林间穿梭跳跃，利用树干和根瘤作为掩护，迅速合拢包围圈，这群移动的食物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被包围了。

“开火！自由射击！”斯莱特咆哮炸开，同时手中的冲锋枪已经朝发出声响的地方喷吐火舌。

枪声瞬间撕裂了这里，震耳欲聋。所有人都朝四周疯狂地扣动扳机，子弹狂风暴雨般洒向那些快速移动的黑影。.45口径的子弹威力不小，打得树干木屑纷飞，蕨类枝叶破碎，泥土翻飞。

然而绝望感更深了，这些恐龙的动作快得超乎想象，它们的爆发力、柔韧性和对环境的利用早已达到令人发指的地步。

子弹呼啸着擦过它们羽毛，在它们身后的树干上炸开蜂窝状的弹孔，却极少能真正命中目标。

它们像一道道贴着地面疾驰的黑色闪电，利用每次蹬踏、借力树干的反弹进行一种难以预测的折线运动。

子弹轨迹仿佛永远慢它们一步，徒劳地在空气中犁过。

“还是赶紧先跑到海滩上吧！”约瑟夫声音颤抖，他弹鼓在疯狂消耗。

“节省弹药！点射！”但斯莱特他自己也清楚，所谓点射在这种高速移动靶面前效果微乎其微。

但包围圈在缩小。

那些冰冷的利齿穿来穿去，越来越近，它们很有耐心，似乎在等待，等他们耗尽力气和弹药，等最佳的扑杀时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