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医中心解剖室的空气,像是被塞进了密封的铁盒,每一口呼吸都带着凝滞的冷意。消毒水与福尔马林的味道早已浸透墙体,此刻又混进了一丝若有若无的、属于尸体的陈旧气息,压得人胸口发紧。制冷系统在天花板上低鸣,声音像老旧的水车反复转动,却驱不散满室的凝重 —— 这场重验,不仅关乎一条人命的真相,更牵动着市局的公信力,容不得半分差错。
三盏无影灯呈三角悬在解剖台正上方,纯白的光线毫无保留地倾泻而下,将不锈钢台面照得泛出冷硬的光泽。台上的死者盖着一层浅蓝色尸布,布料边缘因之前的勘验微微起皱,却依旧掩不住那具躯体带来的沉重感。宋清砚站在台侧,身上的白大褂熨帖得没有一丝褶皱,袖口被他仔细挽到小臂,露出的手腕线条紧绷,指尖稳稳夹着一把编号为 “03” 的细长医用镊子 —— 这是技术科特意准备的高精度器械,尖端细如牛毛,连发丝粗细的物体都能稳稳夹住,金属表面在灯光下泛着冷冽的光。
他的身侧,李主任双手抱胸而立,银边眼镜后的目光锐利如刀,死死盯着解剖台。作为法医中心从业三十年的资深前辈,也是此次重验的监督人,他今日特意穿了件熨烫平整的深色衬衫,袖口扣得严丝合缝,连平日里微驼的脊背都挺得笔直。他既要确保重验过程符合所有规范 —— 从器械消毒到提取物证的每一步都要记录在案,不能让一个年轻后辈坏了法医中心的规矩;又隐隐期待着能有新的发现,毕竟 “溺水案” 的初步结论,连他自己回想时都觉得有些牵强,尤其是死者颈部那道浅淡的痕迹,总像根细刺扎在心头。
沈驰则站在解剖台的另一侧,深蓝色警服上还沾着些许清晨的露水 —— 为了赶在重验前再核对一遍现场勘查记录,他天不亮就去了滨河公园。他的右手不自觉地攥着拳,指节泛白,指腹反复摩挲着警服袖口的纽扣;左手插在裤袋里,指尖抵着袋中的现场照片,那上面死者散落的遗物、河堤上模糊的脚印,都在无声地催促着真相。刑侦队的四名骨干和技术科的两名技术员围在周围,每个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陆衍的手上,空气里除了制冷系统的低鸣,只剩下众人压抑的呼吸声,连吞咽口水的动作都显得格外突兀。
“开始吧。” 李主任率先打破沉默,声音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目光扫过宋清砚时,还特意停顿了两秒,“记住,每一步操作都要同步记录,提取物证必须双人核对、签字确认,任何环节都不能出半点差错。”
宋清砚微微颔首,没有多余的言语。他先是俯身靠近死者颈部,距离不过十厘米,目光一寸寸扫过那道浅淡的压痕 —— 经过技术科昨晚的预处理,尸体表面的水肿和轻微**痕迹已被小心翼翼地清理,压痕边缘的细微纹路终于挣脱掩盖,显露在灯光下。他用左手轻轻扶住死者的后颈,指尖能清晰感受到皮肤的冰凉与僵硬,那是死亡留下的、无法逆转的温度;右手持镊子,小心翼翼地拨开颈部的细小绒毛,动作轻柔得仿佛在触碰易碎的瓷器,连镊子尖端与毛发摩擦的细微声响,都能在寂静中清晰听见。
“压痕走向呈水平状,宽度约 0.3 厘米,两侧有明显的提空现象。” 宋清砚的声音平静无波,却精准地落在每个人的耳中,他一边说着,一边用镊子轻轻点了点压痕两侧的皮肤,“提空处皮肤颜色略浅,无明显出血点,符合软质带状物勒压特征 —— 若为水中刮擦,痕迹边缘应呈不规则破损,且不会有如此规整的提空形态,更不会在皮肤表面留下均匀的受力印记。”
李主任闻言,不由往前凑了半步,从口袋里掏出放大镜,借着无影灯的光线仔细查看。果然,那道压痕的边缘光滑得有些异常,提空处的皮肤纹理清晰,甚至能看到纤维被挤压后的细微走向,完全不像被树枝、水草刮擦后该有的杂乱模样。他眉头皱得更紧,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下巴上的胡茬,心里第一次对自己之前的判断产生了动摇 —— 难道真的像这年轻人说的,是自己忽略了关键细节?
宋清砚没有理会周围人的反应,注意力完全集中在死者的衣领上。他记得昨夜潜入证物室时,在这浅灰色棉质衣领的后颈内侧,摸到过那根细如发丝的蓝灰色纤维 —— 当时他借着手机微光,用镊子将纤维夹出时,指尖还能感受到那不同于棉质的光滑触感。今夜重验,他要做的,是在众目睽睽之下,将这枚 “沉默的证据” 重新提取出来,让它成为推翻 “意外溺亡” 结论的关键,也让这份真相能光明正大地呈现在阳光下。
他用镊子轻轻挑起衣领的布料,从领口边缘开始,一点点向内侧梳理。棉质纤维柔软,在镊子下微微变形,宋清砚的手腕稳得没有一丝颤抖 —— 这双手曾在大宋的验尸台上,无数次用银钗探毒、用葱白辨伤,早已将 “稳” 刻进了肌肉记忆,即便换了躯体,这份专业依旧未变。每一次挑拨,他都控制着精准的力度,生怕破坏了可能残留的痕迹;每一次停顿,都在确认布料纤维的走向,避免错过任何细微的异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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