绛帐谋 第167章 坏他好事

暮色渐浓，林间那簇幽蓝的火苗渐渐熄灭，只余下缕缕青烟。远处传来归巢鸟雀的鸣叫，衬得这片空地愈发寂静。

被绑的少女停止了哭泣，睁大眼睛看着这一切。

良久，纪怀仁咬牙：“放人。”

“公子！”一个护卫急道。

“我说放人！”纪怀仁声音里压着火。

护卫只得上前，割开少女手上的绳子，取出她嘴里的布团。

少女一得自由，立刻连滚带爬地扑到青罗身后，瑟瑟发抖。

“玉佩还我。”纪怀仁伸出手。

青罗却没动。

她看着眼前这个蒙面人，忽然问：“你是宫里的人？”

纪怀仁心头一凛，面上却不露声色：“与你无关。”

“是或不是？”青罗声音平静，“若是宫中的人，这玉佩我便收下了。”

纪怀仁瞳孔微缩。

这女子……竟然认得他的玉佩？

她到底是谁？

“不是。”他硬邦邦地回答，“这玉佩是我捡的。”

“捡的？”青罗笑了，笑意却不达眼底，“雕龙纹凤的玉佩，寻常人家敢用？公子，你这谎，编得不太高明。”

她顿了顿，又道：“不过既然你说不是，那我便信你一次。”

说着，她将玉佩抛了回去。

纪怀仁连忙接住，握在掌心，这才松了口气。

“现在，可以走了吗？”青罗看着他，“还是说，公子想留下来，继续‘行乐’？”

这话里的讥讽，纪怀仁如何听不出来？

他狠狠瞪了青罗一眼，却也知道今日事不可为。这女子来历不明，身手诡异，身边还有个神出鬼没的同伙（刚才那青影肯定是一伙的），硬拼占不到便宜。

“我们走。”他转身，带着三个护卫迅速退入林中。

脚步声渐远。

直到彻底听不见，青罗才缓缓吐出一口气，后背已经渗出冷汗。

薛灵从树后闪出来，笑嘻嘻道：“姐姐厉害！三言两语就把人吓跑了！”

青罗摇头：“不是吓跑的。是那枚玉佩，应是宫中之物。”

她见过永王佩戴的玉佩，雕工、质地与今日玉佩相比，还要差些。

薛灵一愣：“宫中之人？”

“不确定。”青罗看向林子深处，眼神凝重，“但玉佩是真的。如今各皇子皆已出宫立府，宫中这般年龄的人，便只剩一人了。”

她顿了顿，又道：“而且……那人身上有龙涎香的味道。虽然很淡，但错不了。”

龙涎香是贡品，寻常人根本用不起。

薛灵小声咂舌：“那咱们岂不是……救了太子要祸害的姑娘？”

“祸害未遂。”青罗纠正，转身看向那少女。

少女还瘫坐在地上，脸色惨白，浑身发抖。

“姑娘，”青罗蹲下身，声音放柔，“你家在哪儿？我们送你回去。”

少女抬头看着她，嘴唇哆嗦了半天，才挤出几个字：“多、多谢恩人……”

“举手之劳。”青罗扶她起来，“能走吗？”

少女试着迈步，腿却软得厉害，一个踉跄。

青罗只得搀住她，对薛灵道：“你去找辆马车，我们送她回去。”

“好嘞！”薛灵应声，身形一闪，又不见了。

少女靠在青罗肩上，低声啜泣：“今日若不是恩人……我、我……”

“都过去了。”青罗轻拍她的背，“以后出门多带些护卫，别走偏僻小路。”

“我、我是去城外观音庙上香，回城晚了……”少女抽噎道，“没想到会遇上这等事……”

青罗没再多问，只扶着她慢慢往林外走。

暮色彻底沉了下来，林间一片漆黑，只有远处隐约的灯火。

她心中却还在想着刚才那个蒙面人。

太子……或者说东宫的人，为何会出现在京郊，做这种龌龊事？

是偶然，还是……另有隐情？

还有那枚玉佩。

她刚才故意试探，，那人虽然否认，可那一瞬间的紧张，她看得清清楚楚。

看来，京城的这潭水，比她想的还要浑。

“姐姐，”薛灵不知何时又回来了，牵着一辆简陋的驴车，“只找到这个，将就一下。”

青罗点头，扶着少女上了车。

驴车吱呀呀地驶出林子，朝着京城方向而去。

夜色渐浓。

离林子不远处的一个山坡上，纪怀仁站在暗处，看着驴车远去的灯火，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殿下，”一名护卫低声道，“那女子……似乎是往京城方向去了。”

“京城？”纪怀仁眼神一冷，“派人跟着。查清楚她落脚何处，身边还有什么人。”

“是。”护卫应声，却又迟疑，“可那女子身边有个轻功极高的同伙，恐怕不好跟。”

“多派些人手。”纪怀仁声音里透着杀意，“东宫暗卫调十二人出来，务必盯死。若有机会……”

他顿了顿，缓缓吐出两个字：“灭口。”

今日之事，绝不能传出去。

那女子似是认出了玉佩，这样的人，留不得。

至于她身边那个轻功诡异的同伙……一并除掉便是。

“属下明白。”护卫躬身，迅速消失在夜色中。

纪怀仁独自站在山坡上，夜风吹起他的衣袍，猎猎作响。

他握着那枚失而复得的玉佩，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老六，是你派人来坏孤的好事，还是……这京城里，又多了个不知死活的蠢货？

无论答案是什么，这个人，都必须死。

他转身，没入更深的黑暗。

驴车上。

青罗忽然心有所感，回头望向那片已被夜色吞噬的林子。

“姐姐，怎么了？”薛灵问。

“……没事。”青罗收回目光，心中却隐隐不安。

刚才那一瞬间，她似乎感觉到了某种冰冷的视线，像毒蛇般黏在背上。

是错觉吗？

还是……那人并未走远？

“姑娘，”她转头问那少女，“你家在京城哪条街？”

“东、东市，柳叶胡同……”少女小声道，“家父姓周，是做绸缎生意的……”

青罗点头，不再多问。

驴车继续前行，车轮碾过土路，发出单调的声响。

夜色越来越深，远处的京城灯火如同繁星，点点亮起。

还有两日，就是与纪怀廉约定的一月之期。

她本该明日就进城，以猎户女青青的身份，去永王府投奔。

可不知为何，心头那股不安，越来越浓。

或许……该再等等？

她看向身边的薛灵。

少年正专心赶车，侧脸在夜色中显得格外认真。

“薛灵，”她忽然开口，“今夜我们不住京城。”

“啊？”薛灵一愣，“那住哪儿？”

“城外找个地方。”青罗道，“等天亮了，再进城。”

“好嘞！”薛灵虽然不明白为什么，但很听话，“我知道前面有个小村子，有家客栈，虽然简陋，但干净。”

“就去那儿。”

驴车调转方向，没有继续往京城去，而是拐上了一条岔路。

夜色沉沉，掩去了一切痕迹。

而就在他们身后不远处，几个黑影悄然尾随，如鬼魅般隐在黑暗中。

一场追杀，即将开始。

而青罗不知道的是，这场意外的狭路相逢，将彻底打乱她入京的计划。

一月之约，恐怕……要延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