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流人类生存指南 拾捌：老师，你也不想……（二）

将打印纸完全放到北条老师的手上时，我能感觉到她整个人往下沉了一点。

“谢谢啊，我认可你们是优秀情侣了。”

都说了不是情侣了。

“我帮你一起搬过去吧，北条老师，眼睛都被遮住了，看不见路待会还有可能会撞上别人哦。”

这种时候桃绘里又变得善解人意起来了，明明连自己屁股上的灰都还没有擦掉。

“嗯嗯，会不会太麻烦了一点。”

虽然这么说着，但是北条老师还是毫不客气地把怀里的东西全都给了桃绘里，不过为什么连我也要被分到一份。

“必须要强调一点哦，老师我可不不矮，这个身高在中学女生里面也算是接近中等水平了，我在中学的时候就已经达到这个水平了。”

这不是什么值得骄傲的事情吧，老师你已经完全不是中学女生了。

“会被挡住视线，也只是因为东西拿太多了而已。”

“那就不要一次性拿那么多啊。”

“那怎么行，后勤那家伙说了，不管我一次拿多少，只管我拿了多少次。”

总觉得有点分不清后勤处的老师到底是想管住北条老师，还是在帮她了，单纯想要看她狼狈的样子也说不定。

“中午好，北条老师。”

“你好。”

“北条老师，中午好。”

“你也好。”

连着走过去好几个学生，北条突然觉得有些不对味了，每个人都在微微低头和她打过招呼后又抬头看向她身后。

“喂，你们两个，走到我前面去。”

“诶，为什么，和老师走在一起的话，稍微靠后一点看起来会更有礼貌一些吧。”

桃绘里不解。

“我才不关心那些无聊的礼貌嘞，叫你走前面就走前面啦，听老师的话才是最大的礼貌。”

“好吧。”

虽然不知道北条老师又是哪根筋搭错了，不过既然她都说了那就照做吧。

“喂，慎也，你觉得让北条老师来文学社担任指导老师怎么样。”

去往影印室的路上，桃绘里突然靠了过来，悄悄话和温热的吐息几乎是同时传进了我的耳朵里。

“不清楚，她好像到处值班来着，不过就是因为空闲时间太多了才会被安排去值班吧。”

我稍微往旁边挪了一点，桃绘里靠得太近了，肩膀都和我碰到了一起，一股家里洗发水的味道也飘了过来。

……那个洗发水原来有这么好闻吗？自己用的时候完全没有感觉。

“那正好借此机会问一下吧，死马当成活马医嘛。”

“我觉得北条老师那个性格不会想当指导老师的。”

“那就快使用你万能的人情货币啊。”

桃绘里又逼过来了，再这样我就要贴到走廊的墙壁上去了。

“我和北条老师可没有那么熟，而且你都看到了，人情货币哪有那么万能。”

“求情不行的话，那就威胁好了，影印室肯定只有北条老师一个老师值班吧。”

“影印室也是有监控的。”

虽然不知道桃绘里脑子里冒出来的是什么想法，但是我还是先提醒了一句。

不过说起威胁……好像也不是完全没有办法。

“我想想……”

“和我也说说看。”

就是因为你靠得太近了，手臂上多余的温热，还有环绕的越来越清晰的香气，我才没办法集中注意力思考啊。

“可恶，这样又要看着你们两个在那里唧唧歪歪地交头接耳了。”

就在我准备和桃绘里说出我的计划的时候，突然感觉有人从背后撞了我一下。

“北条老师，拜托您走路的时候请正视前方。不要把头埋的那么低，也不要把眼睛闭着。”

“知道啦，啰嗦，什么时候轮到你来教训老师啦。”

◇

影印室里，桃绘里目光好奇地到处打量着。

“我还是第一次来诶。”

我倒是不知道有什么好看的，不过浓重的油墨味和纸张粉尘确实能让人觉得安心，就像是放大版的书本一样。

北条老师一回来就又开始捣鼓起打印机来了。

“卡纸，又卡纸！这便宜货还真是可恶。”

昨天还说这东西贵得很，现在又骂别人是便宜货，热恋期过得还真是快。

“如果你是个人的话早就被扣工资又解雇了。”

作为威胁的话，嗯，恐怕北条老师已经经历过不少次了，才能说出这种话来。

“北条老师，这不是古董电视机，拍打说不定会起到反效果。”

出于对不会说话的打印机的怜悯，我提醒了一句。

“这种事情我当然知道了，但是这家伙出了什么毛病谁又知道呢，这种时候只能相信过来人的智慧了。”

北条老师像是发泄不满似的把嘴里的棒棒糖咬的咔咔响，等一下，她那个动作是打算直接上脚了吧。

“等一下，让我看看吧。”

“你还会修这种东西哦？”

北条有些惊讶地停下了脚上动作，却差点没站稳。

“要是彻底弄坏了的话我可保不住你哦。”

我突然有些怀疑要是北条老师成了指导老师的话，真的会对文学社负责吗。

“简单的问题我倒是可以处理，如果不是的话北条老师就要担心一下自己的工资了。”

“不要啊！”

我尽量忽视北条老师的哀嚎，关掉了打印机的电源，稍做等待后打开了它的侧盖。

目光顺着进纸通道检查——果然，一叠纸扭曲地卡在滚轮间，周围的齿轮和传感器看起来完好无损。

“之前撞到一起的时候，有些纸可能皱了或者损坏了，放进打印机的话就会出现这样的情况。”

小心地将整团皱纸抽出后，我又发现滚轮缝隙里嵌着几片碎纸屑，应该是之前卡纸时被某人暴力修理过了而遗留下来的痕迹。

用指尖仔细清理干净后，我才重新合上侧盖，接通电源，打印机发出平稳的嗡鸣。

我抽了几张测试纸放进纸盒，按下复印键。伴随着流畅的机械运转声，一张空白页被吐了出来。

“应该没问题了。”

“这下就不用被后勤那家伙知道了。”

北条老师明显是松了一口气，下意识地又想拍一下打印机，不过突兀地改成了抚摸的动作。

“没想到你这家伙还挺靠谱的嘛。”

“后续也要记得保养才行，话说北条老师，你真的有仔细阅读过使用说明书吗？”

突然感觉这么好的多功能机落到北条老师的手里还真是暴殄天物。

“那种东西当然是全都记在脑子里面了。”

北老师拉开抽屉仔细翻找了一阵，随后又猛地把抽屉关上了。

“只不过太久没出过这种问题，所以一时间忘了该怎么处理而已。”

她那副表情完全是觉得自己把打印机照顾得很好地样子。

“话说你们在这里站得有够久了吧，没有什么事的话就可以回去了，午休时间要结束了。”

该不会是这人自己想要午休了。

“确实是有事想要请北条老师帮忙……”

我努力地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无害。

“还想要草稿纸的话，我这里多的是。把剩下的数学资料全部拿走都没问题，怎么说都够你们用一个学期了。”

北条老师直接躺到办公椅上，很是大度地挥了挥手。

“不是这个啦，北条老师。”

现在该轮到桃绘里出场了，她直接身体前倾双手撑在办公桌上，去和北条老师对视。

“我们文学社最近遇到了一点麻烦，现在急需一位指导老师，要是找不到的话就要被迫解散了。”

桃绘里的声音里带着恰到好处的焦急，还真是打得一手好感情牌。

“知道您是一位文学经验丰富的老师，所以就想请您来担任这个职位，不知道您意下如何呢？”

桃绘里说话停顿地间隙，我的目光扫过了地上堆积如山的打印废料，其中有不少看起来像是她私人打印的奇怪宣传单，还有那台嗡嗡运行着的机器。

这些都是接下来会用到的妙妙工具。

北条老师的眼睛像刀子一样刮过来，棒棒糖剩下的棍子被她扔进了垃圾桶里，随后又立刻开封了一根新的。

“我可很忙的，没有当社团指导老师的兴趣，光是伺候这个祖宗我就已经觉得够麻烦的了。”

“忙吗？”

我从地上捡起了一张打印纸，同时引导着她们的目光落到那些明显超出教学需要的打印品上。

“可是北条老师，我看您好像挺有闲情雅致的，打印了这么多私人兴趣资料？”

我抖了抖手里印着“猫咪是世界的主宰！”“酒精和咖啡厅万岁！”字样的彩打纸。

“彩印可比黑白印刷还要花钱。”

北条老师脸色一变，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提高了音量。

“那、那是工作之余的调剂……调剂懂不懂！而且用的是快过期的废纸！A4纸可是很宝贵的，才不会乱用。”

“是吗？我记得好像有人说过A4纸就是拿来用的，机器都是24小时工作的，听起来资源相当地富裕呢。”

“你这家伙到底想干嘛啦！”

兴许是因为紧张，北条老师的嘴唇咬得很紧。

“您看，如果您愿意担任我们文学社的挂名指导老师，我们社团活动偶尔需要打印点社刊稿件、活动海报什么的，自然就可以合理地使用这里的资源了对吧？大家互相帮助，其乐融融嘛，北条老师。”

桃绘里笑着接上了我没有说完的话。

非常好，看北条老师的表情已经有些动摇了，现在正是乘胜追击的时候。

“万一有哪位细心的同学，或者后勤处的老师，发现影印室的耗材消耗速度有点……异常的快？或者这台昂贵的多功能机总是超负荷运转在打印一些和工作无关的东西？那可就……不太好解释了对吧？”

“北条老师，您也不想因为这点小事，被叫去谈话，甚至影响您那理应更高一点的工资吧？”

我故意停顿，让她消化一下这**裸的暗示，然后祭出杀手锏。

“如果您成为我们的指导老师的话，就可以把责任推给我们这些‘不太懂规矩的学生’身上了。”

影印室里死一般的寂静，只有那打印机还在发出苟延残喘般的嗡鸣。

北条老师嘴里的棒棒糖彻底不动了，她死死地盯着我，小巧的鼻翼因为急促的呼吸微微翕动，就像是被逼到墙角无处可逃却打算做最后挣扎得猫咪一样。

几秒钟后，北条老师猛地抽出嘴里的棒棒糖棍，狠狠地摔在地上，然后叉着腰，胸膛剧烈起伏着。

“好……很好！”

她几乎是咬牙切齿地挤出这句话，指着我的鼻子。

“你小子……行啊！威胁老师？胆子够肥的！”

我保持着无辜的表情，桃绘里又接上了话茬。

“打印机的保养也很麻烦吧，说不定在加入了文学社之后就会有人代劳哦，北条老师。”

计划里好像没有这一条来着，我用询问的眼神看向了桃绘里，她却在朝着我挤眉弄眼，我只好顺着她的即兴发挥往下说。

“是、是啊。”

“哼！”

北条老师重重地哼了一声，眼神却开始飘忽，最终落在了那堆印着猫咪的废纸上。

“我可没办法指导你们写那些酸溜溜的俳句，散文之类的东西。”

她烦躁地抓了抓头发，语气却忽然泄了气，带着点破罐子破摔的意味。

会这么说，就意味着已经答应了。

“不会给您安排那么麻烦的工作的，实际上只需要挂个名就可以了，嗯，偶尔再支持一下我们的打印需求就好了，社团活动想来就来不想来也没关系。”

“啧……”

北条老师咂了下嘴，弯腰捡起地上的糖棍，又摸出一根新的棒棒糖，粗暴地撕开包装塞进嘴里，用力吮吸着。

“……算我倒霉！碰上你们这群麻烦精！指导老师是吧？行！我当了！”

她几乎是吼出来的，然后烦躁地挥挥手。

“赶紧走赶紧走，看见你们两个就烦……”

“感谢您的帮助，北条老师。”

“常来社团看啊，北条老师，我们社团经常有下午茶活动哦。”

桃绘里这家伙又在做多余的邀请了。

“咻——！”

一个空的纸卷筒朝我飞了过来，精准地砸中了我的脑袋。

想要躲开其实很容易，毕竟我早就被彩乃的粉笔调教过了，不过这种时候还是老老实实地让北条老师发泄一下吧。

“滚蛋，你们两个同流合污的家伙，万恶的情侣搭档！快滚去结婚吧！简直是天生一对的坏蛋！”

“我们真的不是情侣。”

这次是桃绘里强调了一句，我带着些许庆幸的情绪和她一起逃出了影印室。

“真有意思啊，慎也。”

桃绘里额角还挂着汗珠，脸上的笑容倒是很灿烂。

“你真是坏得可以，这种计划都能想出来。”

“能执行这个计划的人也好不到哪去。”

这种事情到底哪里有意思了，我可是承担着巨大的心理压力的。

要是纸张真的搞坏了打印机的话，我也是要承担责任的。

而且如果北条老师突然变得毫不在意工资，或者决定和文学社拼个鱼死网破的话就麻烦了。

不过就结果来说，确实是解决了，虽说手段可能稍微有些卑劣了……我好像又朝着卑鄙大人的方向滑落了一大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