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道永恒 第80章 远眺黑铁

穿过那幽深门洞的刹那，仿佛跨过了一道无形的界限。

身后是相对开阔的荒野，身前则是被高墙挤压而成的、混乱而喧嚣的另一个世界。

喧嚣的声浪也随之涌入耳中，铁匠铺永不间断的敲击声、商贩的叫卖声、醉汉的喧哗声、偶尔夹杂着不知从何处传来的争吵甚至打斗声。

街道狭窄而肮脏，污水横流，两旁是低矮歪斜的石屋和木棚。

行人大多面色匆匆，眼神中带着麻木或警惕。

林风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所有翻涌的情绪，目光快速而隐蔽地扫过四周，将初步的地面布局与脑中的地下地图进行着比对。

他成功迈出了第一步，进入了这座人烟汇聚却又杀机四伏的城镇。

真正的考验，现在才刚刚开始。

林风没有立刻深入那蛛网般错综复杂的街巷。

他遵循着初来乍到者的本能，先是沿着墙根附近相对人流较少的区域，看似漫无目的地走动，实则是在快速适应环境，并寻找一个能够纵览全局的高点。

感知在这种人烟稠密、气息混杂的地方受到了不小的干扰，无数声音、气味、情绪碎片如同潮水般涌来，需要他集中精神才能筛选出有价值的信息。

他不得不稍稍收敛感知的范围，如同潜行的猎手，只将注意力集中在周身数丈之内，避免过度消耗精神，也避免引起可能的、同样感知敏锐的存在的注意。

他的装扮和举止似乎起到了效果。

周围的行人大多步履匆匆，为生计奔波，或彼此警惕，很少有人会对一个看起来再普通不过的落魄流浪者投以过多的关注。

偶尔有目光扫过，也多是漠然或淡淡的轻视，很快便移开。

这正合他意。

走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他注意到一条通向城墙之上的狭窄石阶。

这里似乎是一个被废弃的旧哨塔的入口，石阶上布满污垢，角落里堆着杂物，寻常人根本不会留意。两名负责这段城墙巡逻的守卫正靠在远处垛口旁偷懒闲聊，完全没有注意到这边。

机会难得。

林风左右扫视一眼，确认无人注意，身形如同狸猫般一闪，悄无声息地掠上石阶，迅速没入上方哨塔的阴影之中。

这处哨塔显然已被废弃多年，木制的顶棚早已坍塌过半，只剩下几根焦黑的残柱和遍布蛛网的砖石结构。

但他所在的位置，已然足够。

他小心翼翼地借助残垣的掩护，向外望去。

刹那间，整个黑铁镇的核心区域，如同一幅粗粝而残酷的画卷，在他眼前铺陈开来。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那杂乱无章、拥挤不堪的建筑群落。

低矮的石屋、歪斜的木棚、兽皮帐篷毫无规律地挤在一起，形成了大片大片的贫民区与棚户区。

街道狭窄得仅容数人并行，污水横流，晾晒的破旧衣物如同失败的旗帜般耷拉着。

这里是黑铁镇的底层，挣扎与麻木的气息几乎凝成实质。

视线稍稍抬高，便能看到相对规整一些的街区。

青石铺就的街道略微宽敞，两旁是两层或三层的砖石结构建筑，挂着各种招牌。

铁匠铺、酒馆、旅店、杂货铺、甚至还有一家小小的药铺。

这里人气更旺，也更加喧嚣，穿着各色服饰的人穿梭其间，其中不乏携带兵器的冒险者和佣兵。

这里是黑铁镇的活力所在，也是混乱滋生之地。

而在这些建筑群的中心地带，地势略高处，则矗立着几栋格外显眼的建筑。

最为高大坚固的，是镇务官邸。

它由巨大的黑色岩石垒砌而成，有着了望塔和紧闭的铁门，门口有身穿制式皮甲的卫兵站岗，透着一股不容侵犯的官方威严，虽然这威严在黑铁镇似乎大打折扣。

离镇务官邸不远，则是一栋风格粗犷、如同堡垒般的建筑，门口悬挂着一面绘有滴血战斧图案的旗帜——血刃团的总部。

隐约可以看到精悍的帮众在门口进出，气氛肃杀。

而在另一个方向，一片被高墙围起来的区域，门口有懒散却眼神凶狠的守卫，那里应该就是野狼帮的核心地盘。

相比起血刃团的张扬，这里显得更加阴郁和封闭。

更远处，靠近镇子西北角，有一片区域显得格外安静，甚至有些死寂。

那里的建筑更加古老破败，街道上行人稀少，空气中似乎都飘荡着一股陈腐的气息。

林风的目光在那里多停留了片刻，根据记忆中的地图和那小头目的供述，那片区域的中心，应该就是那家需要警惕的“废弃棺材铺”——“影”组织的可能据点。

他的视线继续移动，试图将眼前所见与脑中的地下地图对应起来。

那条“蛇肠”通道的入口，应该就在西面城墙根下某处杂草丛生的废墟里，而作为关键节点的“旧冶炼坑”，则大致位于棚户区与中心街区的交界地带下方。

高处的视角，让他对黑铁镇的布局、势力分布有了更直观的认识。

这里就像一个巨大的、沸腾的泥潭，表面混乱无序，实则暗藏着各自的规则和地盘。

镇务官、血刃团、野狼帮三方鼎立，互相倾轧，而神秘的“影”则如同潜伏在潭底的毒蛇，冷眼旁观。

而他自己，如今就像一滴悄然落入这泥潭的水，微不足道，却希望能搅动起一丝不易察觉的涟漪。

观察良久，直到将那几条主要街道、重要势力的据点位置、以及可能的监控哨点都牢记于心，林风才缓缓收回目光。

他最后望了一眼那喧嚣而压抑的镇子，心中那份因力量提升而带来的些许燥热，彻底沉淀下来，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冰凉的冷静。

在这里，个人的勇武固然重要，但更重要的是头脑、是信息、是对规则的利用和破坏。

远眺结束，该下去了。

他如同上来时一样，悄无声息地滑下石阶，重新汇入墙根下的人流之中，低着头，向着那片鱼龙混杂、最适合隐藏的棚户区走去。

他需要先找到一个落脚点，一个不需要登记造册、足够混乱也足够便宜的临时巢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