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道永恒 第14章 老陈头之死

他必须做点什么，不能坐以待毙。

但突破口在哪里？

体内那粒“种子”依旧沉寂，对意念的回应微乎其微，那神秘的蓝色矿石也再无线索。

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再次投向了那个始终沉默的身影——老陈头。

这个老人是矿洞里最老的矿奴，像一块被岁月和苦难磨平了棱角的石头，沉默地承受着一切。

他见过太多，也熬走了太多人，他一定知道些什么，关于这个矿洞，关于监工，甚至关于如何在这片黑暗中活下去。

但如何接近他？

如何从他那里得到信息？

任何异常的交流都可能被张屠的眼睛捕捉到。

林风变得前所未有的耐心和谨慎，他不再试图用目光去探寻，而是将观察融入每一个看似麻木的动作中。

他选择劳作的位置，开始有意识地靠近老陈头所在的区域，但始终保持着一个安全的距离，仿佛只是无意识地随着矿脉移动。

他模仿着老陈头的节奏，学习他那种极度节省体力的挥镐方式，学习他如何利用身体的重心而非纯粹的手臂力量。

他甚至留意老陈头休息时选择的角落，那些地方往往避风、相对干燥，甚至有时能避开监工最直接的视线。

他像一个最蹩脚的学徒，小心翼翼地模仿着大师的一切细微之处，试图从中解读出生存的密码。

几天过去了，老陈头对此毫无反应，依旧沉默得如同磐石。

转机却悄然出现，一个异常沉闷的午后，空气中的湿气变得格外沉重，压得人喘不过气，连岩壁上都凝结起了细密的水珠。

监工们也显得有些焦躁不安，呵骂声少了，更多的是聚在一起低声嘀咕着什么。

林风感到一阵莫名的心悸，仿佛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即将发生，这种预感来自体内那粒“种子”极其微弱的躁动，也来自他对环境变化的敏锐感知。

突然，头顶上方传来一声极其细微却令人牙酸的“咔嚓”声。

声音很轻，混杂在挖掘声中几乎难以察觉，但经历过塌方的林风，对这种声音有着近乎本能的恐惧，他全身的汗毛瞬间倒竖。

几乎就在同时，他胸腔内的“种子”猛地一震，传递出一股强烈至极的危机感，比前两次面临危险时都要清晰、急促。

快躲！

念头刚起，他甚至来不及抬头看清危险来自何方，身体已经遵循着本能的驱使，向着侧后方一块看起来异常坚固的巨岩后面猛扑过去，动作快得完全不像一个虚弱不堪的矿奴。

就在他扑倒的瞬间——

轰隆！

一声巨响震耳欲聋。

他刚才劳作位置的正上方，一段需要两人合抱的巨大支撑木桩毫无征兆地从中断裂，连同它支撑的大片岩层，如同山崩一般轰然砸落。

霎时间，地动山摇，碎石四溅，烟尘冲天而起，巨大的冲击波将附近的矿奴都掀飞出去。

“啊——！”

“塌了！又塌了！”

凄厉的惨叫和惊呼瞬间被崩塌的轰鸣淹没。

林风被震得气血翻涌，耳朵里嗡嗡作响，大量的尘土灌入他的口鼻，呛得他剧烈咳嗽。

他死死蜷缩在巨岩后面，感受着碎石噼里啪啦砸在岩石上的恐怖声响，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腔。

又是塌方，而且就发生在他刚才的位置！

如果不是“种子”的预警，如果不是他反应够快，此刻他已经被砸成肉泥！。

是意外？还是……

一个冰冷的念头划过脑海，让他浑身发冷。

烟尘稍微散去一些，眼前的景象令人胆寒。

那段断裂的木桩和砸落的岩石堆成了一座小山，彻底堵死了那段矿道，不幸处于正下方的几个矿奴，连惨叫都没来得及发出，就没了声息。

“妈的，怎么回事？”张屠气急败坏的吼声从安全距离外传来，他和其他监工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了一跳，脸色发白地不敢靠近。

矿奴们惊慌失措地向后逃窜，场面一片混乱。

林风挣扎着从巨岩后爬起，拍打着身上的尘土，惊魂未定地望向那堆废墟。

就在这时，他的目光猛地凝固了。

在崩塌域的边缘，靠近他之前劳作的地方，一个佝偻的身影被几块不算太大的碎石半掩着，暗红色的血液正从他身下缓缓渗出，染红了灰黑的岩石。

是老陈头！

他怎么会在这里，他刚才明明应该在……

林风猛地想起，就在他扑倒前，眼角的余光似乎瞥见一个佝偻的身影正朝着他这个方向踉跄走来，似乎是想穿过这片区域去另一边？

难道他是被自己躲避时撞倒了？

还是被崩塌的碎石波及？

不等林风细想，张屠已经骂骂咧咧地指挥着监工开始驱赶矿奴清理现场，同时清点伤亡。

“老东西，真他妈晦气！”一个监工粗鲁地将压在老陈头腿上的石块踢开，探了探他的鼻息，对张屠摇了摇头，“还没断气，但也差不多了。”

张屠厌恶地皱紧眉头，看都没多看老陈头一眼，仿佛那只是一件破损的工具：“拖到一边去，别挡着道，妈的，净添乱！”

两个监工上前，粗暴地架起老陈头，像拖死狗一样将他拖到不远处一个稍微干净点的角落，随手扔在那里，便不再理会，转身去呵斥其他矿奴赶紧清理通道。

老陈头无力地瘫软在冰冷的地上，身体微微抽搐着，鲜血依旧从口鼻和身下不断渗出，气息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

他那双常年浑浊麻木的眼睛，此刻却似乎恢复了一丝清明，艰难地转动着，最后，定格在了不远处的林风身上。

那眼神极其复杂，有痛苦，有解脱，有一丝难以言喻的深邃，甚至……还有一丝极其微弱的、难以捕捉的警示？

林风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了，呼吸骤然停止。他僵在原地，手脚冰凉。

老陈头看着他，干裂染血的嘴唇极其轻微地颤动了一下，

同时，一句压得极低、含混在剧烈喘息和咳嗽声中的话语，如同游丝般钻入林风的耳朵：

“小心……撑不住的……木头……往……往深处……走……”

话语断断续续，模糊不清，才刚传入耳中，就被监工们的呵斥声盖过。

林风僵在原地，耳边那模糊的低语如同惊雷，在他脑海中反复回荡。

小心……撑不住的……木头……往深处……走……

什么意思？

是警告，还是指引？

“撑不住的木头”，是指矿洞的支撑结构吗？

联想到之前那次的塌方，以及午后这异常沉闷的天气和监工们隐隐的不安，难道老陈头在预示又一次坍塌，而且可能和支撑木有关？

“往深处走”，矿洞深处不是更危险吗，为什么往深处走，难道深处有避开危险的地方？

无数的疑问和猜测瞬间爆炸开来，让林风的大脑变得一片混乱。

但他表面上却不敢有丝毫流露，他强迫自己转过身，捡起自己的矿镐，继续之前的劳作，动作甚至比之前更加“麻木”和“笨拙”，心脏却狂跳得快要炸开。

老陈头果然知道些什么，他用这种极其隐秘的方式，向自己发出了警告，但此时，老陈头即将死去。

为什么？

他看出自己有所不同，还是仅仅出于一种对将死之人的怜悯？

无论如何，这信息至关重要！

接下来的时间，林风将老陈头的死状甩出脑海，一边机械地挥动着镐头，一边将全部的感官提升到极致，他仔细观察着头顶的支撑木，果然发现一些区域的本桩颜色更深，甚至隐约能看到细微的裂纹，仿佛不堪重负。

他也更加留意监工们的动向，发现他们似乎有意无意地将矿奴们驱赶向某些看似坚固的区域，而远离另一些地方。

空气中的压抑感越来越重。

危险正在逼近。

收工的敲击声终于响起，比往日似乎早了一些，监工们催促得格外急切，仿佛想尽快离开这片区域。

林风拖着沉重的步伐，跟着人流往回走，回到拥挤肮脏的矿奴宿舍，躺在冰冷的石板上，林风久久无法入睡，老陈头死亡时的模样和那模糊的低语，反复在他脑中盘旋。

老陈头的提示，像一把钥匙，插入了他困境的锁孔。

但锁孔之后，是生路，还是更深的陷阱？

他不得而知。

他只知道，下一次危险来临时，他或许不能再仅仅依靠那时灵时不灵的“种子”预警。

他必须做出选择。

是相信老陈头这来历不明的提示，冒险一搏，还是固守原地，听天由命？

黑暗中，林风的眼睛缓缓睁开，里面闪烁着挣扎、恐惧，以及一丝被逼到绝境后萌生的极其微弱的决绝火光。

他需要尽快做出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