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珠不想宫斗，但宫斗想杀她 第84章 暗流汹涌，九重辨影

皇陵的硝烟与雨水混杂的气息尚未在萧景琰的鼻腔中完全散去，御书房内却已弥漫起另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气息。晨曦未能驱散一夜惊变带来的沉重，反而将宫阙的轮廓勾勒得愈发清晰，也照见了潜藏在每一片琉璃瓦下的阴影。

朝堂波澜，暗箭难防

皇陵“遭遇雷击，略有损毁”的消息，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虽经官方刻意淡化，仍在翌日的朝会上激起了千层浪。以御史台几位言官为首的清流，纷纷上书，言辞恳切乃至激烈，将天降雷击与“天子失德”隐隐挂钩，恳请陛下下罪己诏，反省自身，以安天心、稳民心。更有几位素来与萧景琰推行新政不甚和睦的宗室老臣，虽未明言，但话语间也透露出对“国本动摇”的深深忧虑，氛围一时压抑。

萧景琰高踞龙椅，面色平静地听着台下或激昂、或隐晦的奏陈，指节却在不经意间微微泛白。他深知，这些言论背后，未必全是忠君爱国，更多是各方势力在借此机会试探、施压，甚至为后续的博弈铺垫。真正的杀招，往往藏在这些冠冕堂皇的言辞之后。

果然，在争论稍歇之际，一位掌管宗庙礼仪的老亲王，颤巍巍出列，提出了一个看似合情合理，实则暗藏机锋的请求：“陛下，皇陵乃龙脉所系，祖宗安息之地。今既遭损，无论缘由，皆需盛大祭祀，以慰先灵，安定社稷。老臣恳请陛下，择吉日，率文武百官、皇室宗亲，亲赴皇陵，举行大祭！此乃人子之孝，亦为人君之责！”

此言一出，不少大臣纷纷附议。亲赴皇陵祭祀，确是惯例。然而，在明知“影子”及其党羽尚未肃清，皇陵附近可能仍潜伏着未知危险的情况下，此举无异于将皇帝再度置于险地。若去，风险难测；若不去，则“不孝”、“畏缩”的指责便会坐实，更予人口实。

萧景琰目光扫过柳文渊，见其微不可察地轻轻摇头，心中已然明了。他缓缓开口，声音沉稳有力，瞬间压下了殿内的嘈杂：“皇陵之事，朕心甚痛。祭祀先帝，自是应当。然，眼下陵区损毁情况未明，工部与钦天监尚在详细勘查，恐不宜即刻举行大典，以免惊扰先帝英灵。待勘查完毕，修复有方，朕自当亲往告祭。”

他顿了顿，目光如电，射向那位老亲王以及其身后几位目光闪烁的臣子：“至于天象示警、朕是否失德……众卿若有实证，不妨直言。若仅以虚无缥缈之言妄测天意，非但不能安邦定国，反会惑乱人心，徒增纷扰！此事，休要再议！”

强大的帝王威压瞬间笼罩整个大殿，先前还慷慨陈词的言官们顿时噤若寒蝉。萧景琰以不容置疑的态度，暂时压下了朝堂上的风波，但他知道，这仅仅是开始。“影子”及其背后的势力，正在利用一切机会，从内部瓦解他的权威。

深宫暗查，玉玦迷踪

退朝之后，萧景琰立刻召柳文渊至南书房密议。

“陛下，朝堂之上，暗流涌动。提议大祭之人，其心可诛。”柳文渊开门见山。

萧景琰冷笑：“无非是想逼朕离开皇宫这坚固的堡垒，他们才好再次下手，或者，想借此机会，让某些人……在祭祀仪仗中混入皇陵，有所图谋。” 他手指轻叩御案，“文渊，‘玉玦龙睛，可辨真形’，流珠那边，还有何进展？”

柳文渊回道：“流珠公主已迁回原居所，表面解除软禁，但四周眼线倍增。她似乎很安静，并未有异常举动。关于那龙睛玉玦，臣已动用暗线，秘密查访北燕旧宫，试图确认那对玉玦的下落或具体形制，但北燕皇宫守备森严，此事需费些周章。此外，臣有一个猜想。”

“讲。”

“既然玉玦远在北燕，而‘影子’深植于我大雍，这‘辨真形’之法，未必需要实物玉玦。或许，‘影子’身上，或其信物、印记，乃至行为习惯中，存在与那龙睛玉玦特征相符之处。比如，玉玦的材质、颜色、纹样，尤其是那‘龙睛’——也就是玉玦中央孔洞的独特形状或象征意义。”

萧景琰若有所思：“有理。传令下去，让‘暗影’不仅查实物，更要重点搜集所有关于龙睛玉玦的描述、图样。同时，将排查范围扩大到所有可能接触过北燕皇室秘辛，或对北燕宫廷器物有深入研究之人。”

“臣遵旨。另外，‘郁金香’香料铺那条线，有了新发现。”柳文渊继续汇报，“那名被生擒的司药太监，经过连日拷问，精神已近崩溃，断断续续交代出，他不仅为杜仲明服务，还曾奉命，将一些特殊的、非太医院常备的药材，通过‘郁金香’渠道，送入……送入长秋宫。”

长秋宫！那是先帝晚年极为宠幸的贵妃，如今已被尊为太妃的陈太妃居所！陈太妃出身将门，其家族在军中颇有影响力，且她曾育有一子，封为赵王，可惜幼年夭折。先帝驾崩后，她深居简出，看似与世无争。

萧景琰的眼神骤然锐利如刀。陈太妃……她会与“影子”有关吗？是被人利用，还是……

“陈太妃近年来潜心礼佛，甚少过问宫事。她宫中用度，包括药材，皆有定例。”萧景琰沉吟道，“查！秘密彻查长秋宫所有人员，近三年的药材领取、使用记录，以及所有与宫外，特别是与‘郁金香’或任何北燕关联商铺的往来。切记，不可打草惊蛇！”

“是！”柳文渊感到一张无形的大网正在缓缓收紧，但网中的鱼，似乎比预想的更加庞大和危险。

珠影浮动，各怀心机

流珠迁回自己原本居住的撷芳殿，虽行动仍受限制，但环境总算熟悉了些。她知道殿外遍布眼线，一举一动皆在监视之下。那银簪和内含密讯的丝绢已被柳文渊取走，她手中再无凭恃。然而，那四句偈语如同烙印，深深刻在她脑海。

“玉玦龙睛，可辨真形……”她反复思忖。那对龙睛玉玦，她印象极深。玉质是极其罕见的“天河赤”，底色如深邃夜空，其间有天然形成的金色星点流动，而玉玦中央的孔洞，并非规整圆形，而是略呈水滴状，且内壁在特定光线下，会折射出宛如龙瞳竖睛般的微光，故称“龙睛”。此玉玦举世无双，乃是北燕皇室重宝。

若“影子”的身份需借此玉玦辨识，那意味着什么？难道“影子”并非大雍之人，而是与北燕皇室关系极深，甚至亲眼见过、乃至拥有类似信物之人？或者，“影子”的身上，佩戴着仿制龙睛玉玦形态的饰物？

她想起那夜刺客看向她玉簪的眼神。那玉簪质地普通，样式也寻常，唯一特别的……是簪头的形状，恰好雕成了一朵未开的玉兰，花苞的顶端，微微凸起，形似……水滴？

一个大胆的念头浮现在她脑海：难道那刺客并非在确认她这个人，而是在确认她发间是否有“类似龙睛孔洞形状”的饰物？自己那根普通玉簪，只因簪头形状巧合，引起了对方的短暂疑惑？

若真如此，这“辨真形”的方法，或许就在于寻找身上饰物、佩件，乃至印章、纹章上，带有“水滴状孔洞”或类似“龙睛”特征的人！这个发现让她心跳加速。但这信息，如何才能不着痕迹地传递出去？

正当她苦思冥想之际，宫人通传，陈太妃宫里的掌事宫女前来，说是太妃娘娘听闻宫中昨夜不安，特赐下安神香料，以示抚慰。

流珠心中一动。陈太妃？她与自己素无往来，为何突然示好？她谨慎地接待了来使，那掌事宫女举止得体，言语恭敬，送上了一盒做工精致的安神香饼。流珠道谢收下，状若无意地打量着那宫女。只见那宫女腰间系着一枚小小的、作为配饰的玉环，玉环中央的孔洞……似乎比寻常的略扁一些，边缘圆润，乍看无奇，但细看之下，竟有几分眼熟。

像……像那龙睛玉玦孔洞的水滴形状？虽然并非完全一样，但那种微妙的神似，让流珠的脊背瞬间窜过一丝寒意。

她不动声色，与那宫女寒暄几句，便将其打发走了。手中握着那盒安神香，她只觉得重若千钧。陈太妃的宫女……这仅仅是巧合，还是某种暗示？这香料，是真正的抚慰，还是别有用心？

她不敢怠慢，立刻寻了个由头，召来一名负责监视她的、看似较为沉稳的侍卫首领，以“感念太妃恩典，欲回赠聊表心意”为由，请教宫中回赠的礼仪，并“顺便”提及那宫女腰间玉环样式别致，询问是否宫中流行。她希望能通过这种方式，将这条细微的线索，间接传递到柳文渊或皇帝耳中。

迷雾重重，影踪诡谲

柳文渊的动作极快。根据流珠提供的间接线索，以及“郁金香”指向长秋宫的线索，“暗影”加强了对长秋宫的监控。同时，对那枚“影”字鬼面令牌的追查，也有了突破性进展。

一名年迈致仕的老仵作，在翻阅陈年旧档时认出，这令牌的鬼面图案，与二十多年前一桩震动京师的悬案——“永巷鬼影案”中，在现场发现的一枚神秘符号有七八分相似！当年那案子，数个夜晚，皇宫永巷内有宫女离奇死亡，尸体旁皆用血画有一个扭曲的鬼面符号，案件最终成为悬案，不了了之。

“二十年……‘影子’竟然潜伏了如此之久？”柳文渊感到一阵心惊。这意味着，这个组织可能历经两朝，根基之深，超乎想象。

另一方面，对太医院那名司药太监的持续拷问，终于撬开了他的嘴。他交代，除了送往长秋宫的特定药材，他还曾依“信风”指令，将一批特殊的、带有微弱幽蓝色荧光的矿物粉末，混入寻常药材中，送入了将作监下属的一处作坊！而那批矿物粉末的气味，正与皇陵爆炸前，献陵螭首处水流中带有的奇异气味吻合！

将作监！负责宫廷器用、建筑修缮的衙门！若那里被渗透，意味着皇宫乃至皇陵的许多建筑结构、密道机关，都可能被“影子”所掌握！

柳文渊立刻调集精锐，突查了那处作坊。作坊内的几名工匠似乎早已收到风声，或服毒自尽，或激烈反抗被杀，只留下一堆未来得及完全销毁的图纸和少量残留的荧光矿物粉末。图纸上，赫然绘制着皇陵部分区域，尤其是献陵地宫的排水系统和结构简图！上面还用朱笔标记了几处关键的、适合安置爆破物的位置！

线索再次指向皇陵，也指向了能将皇陵结构信息泄露出去的内鬼——将作监，甚至可能涉及当年参与皇陵修建的官员和匠人。

帝王心术，引蛇出洞

一连串的发现，让御书房内的气氛凝重如山雨欲来。萧景琰面前摊开着柳文渊呈上的密报，上面罗列着长秋宫、将作监、二十年前的悬案、北燕龙睛玉玦……这些看似散乱的线索，正被一条无形的线逐渐串联起来。

“影子”的庞大与隐秘，超出了最初的预估。它不仅仅是一个间谍网络，更可能是一个跨越两国、潜伏数十年的庞大组织，其目标绝非简单的窃取情报或制造混乱，而是从根本上侵蚀、颠覆大雍的统治根基。

“陛下，情况复杂，牵涉甚广。是否……”柳文渊欲言又止，意思是是否暂时收缩，避免引起更大动荡。

萧景琰却缓缓摇头，眼中闪过一丝决绝：“不。正因为敌人隐藏至深，我们更不能退缩。他们动用了‘影刃’，炸毁了皇陵，如今更是将触角伸向了太妃宫中和将作监，其嚣张气焰，必须打下去！”

他站起身，走到巨大的大雍疆域图前，目光深邃：“他们在暗，我们在明，被动防守，只会被其一步步蚕食。必须想办法，让他们自己动起来，露出更大的破绽。”

“陛下的意思是？”

“他们不是想逼朕去皇陵祭祀吗？”萧景琰嘴角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那朕，就如他们所愿！”

柳文渊一惊：“陛下！此太冒险了！”

“风险自然有，但亦是机会。”萧景琰沉声道，“朕会下旨，十日后，待工部初步稳定献陵情况，便举行告祭先帝的仪式，但规模从简，仅限宗室重臣与必要仪仗随行。他们若想动手，这是他们难得的机会，必然会有异动。我们要做的，就是张网以待！”

他转向柳文渊，目光灼灼：“文渊，你负责统筹。第一，对外宣称朕因皇陵之事忧思过度，偶感风寒，暂免几日朝会，以示‘反省’，麻痹对手。第二，明面上，仪仗护卫依常规准备，由冷岳负责。暗地里，‘暗影’精锐尽出，提前秘密布控皇陵周边所有要害地点、隐秘通道，尤其是那些图纸上标记的位置和已发现的排水暗渠。第三，严密监控所有可能与此事相关的目标——长秋宫、将作监相关人等、还有……那些在朝会上极力主张大祭的官员。朕倒要看看，这次，谁能沉得住气！”

“另外，”萧景琰补充道，“对流珠的监视不能放松，但也可适当‘泄露’一些朕将亲赴皇陵的消息给她。她身份特殊，若与北燕仍有牵连，或许会有所动作。无论她是传递消息，还是试图提醒，都能为我们提供线索。”

这是一步险棋，以自身为饵，引蛇出洞。柳文渊深知其中风险，但见皇帝意志已决，且计划周详，只得躬身领命：“臣，万死不辞！”

风雨前夕，暗夜私语

皇帝“染恙”罢朝的消息迅速传开，宫中气氛愈发微妙。长秋宫内，陈太妃跪坐在佛龛前，捻动着念珠，神态一如既往的平和，只是那捻动念珠的指尖，微微有些发白。她身边的心腹老太监低声禀报着外面的消息，当听到皇帝决定十日后亲赴皇陵时，她捻动念珠的动作顿了一顿。

“知道了。下去吧。”她的声音无波无澜。

老太监躬身退下后，佛堂后的阴影里，缓缓走出一人，身形笼罩在宽大的斗篷中，看不清面容。

“他果然去了。”斗篷下传来低沉沙哑的声音，非男非女，难以分辨。

陈太妃没有回头，只是淡淡道：“机会只有一次。你的人，准备好了吗？”

“放心。皇陵，将是他的葬身之地。龙脉已损，再失帝王，大雍气数当尽。”斗篷客的声音带着一丝狂热，“只是……那北燕公主，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她注意到了你宫女身上的佩环。”

陈太妃冷哼一声：“一个亡国公主，苟延残喘罢了。若非留着她或许还有用处，早该除去。无妨，她传递不出什么消息。一切，都在掌握之中。”

“但愿如此。‘影主’不希望有任何意外。”斗篷客说完，身形缓缓退入阴影，消失不见。

佛堂内，只剩下陈太妃一人，和那袅袅升起的檀香。她睁开眼，看着佛像慈悲的笑容，眼中却闪过一丝刻骨的恨意与决绝。

与此同时，撷芳殿内，流珠也得知了皇帝将亲赴皇陵的消息。她心中忧虑更甚。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这位大雍皇帝，比她想象的更加果决，也更加……不惜以身犯险。她想起了那夜在皇陵，他立于危地时的坚毅背影。

她不确定自己之前的暗示是否起到了作用，但强烈的预感告诉她，皇陵祭祀，必将再起波澜。她抚摸着那根空了的银簪，心中挣扎。自己该做什么？能做什么？是继续明哲保身，还是……

夜色渐深，整个皇宫仿佛一头蛰伏的巨兽，在寂静中酝酿着更大的风暴。十日之期，如同悬在头顶的利剑，让每一个知情者都感到窒息般的紧张。挖影除根之战，即将在这座象征着帝国荣耀与哀伤的皇陵，迎来一场决定命运的碰撞。而流珠，这片乱世中飘零的孤羽，也被这巨大的漩涡，裹挟着，冲向未知的前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