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珠不想宫斗，但宫斗想杀她 第68章 冰融初醒，雷霆骤雨

皇陵暖阁内，时间仿佛被拉长，又仿佛在加速流逝。流珠祖母赵氏的到来，如同在沉寂的冰湖中投下了一颗温暖的石子，虽然未能立时破开坚冰，但那不断扩散的涟漪，却真切地动摇着“寂灭之障”的根基。

在赵氏絮絮叨叨、带着浓重乡音的回忆中，在萧景琰日复一日、不曾间断的龙气温养与低沉诉说中，流珠那如同被冰封的意识，开始出现更多细微的松动。她不再仅仅是偶尔颤动睫毛或手指，有时，她的眉头会因听到某些悲伤的往事而轻蹙，嘴角也会因听到儿时趣事而极轻微地牵动。她甚至会在赵氏提及某些特定的人或事时，呼吸变得略微急促，仿佛在梦中与之共鸣。

这些变化微小却持续，给予萧景琰莫大的鼓舞。他处理政务的时间被压缩到了极致，大部分时间都守在暖阁，批阅奏章也在流珠榻边进行。柳文渊每日穿梭于皇陵与京城之间，将外界纷乱如麻的情报一一呈报。

“陛下，北境紧急军报！”这日清晨，柳文渊脚步匆匆，带来了一份染着风尘的加急文书，“北燕前锋骑兵五千，于三日前深夜，突袭我雁门关外三十里的烽火台，守军一百余人……全军覆没。北燕大军主力已在关外五十里处完成集结，随时可能大举叩关！”

萧景琰接过军报，快速浏览，脸色阴沉如水。虽然早有预料，但战火真的燃起，依旧让他心头沉重。雁门关守将赵擎宇是他一手提拔的悍将，用兵沉稳，关防坚固，但面对北燕蓄谋已久的倾国之力和可能存在的内应，能否守住，仍是未知之数。

“赵擎宇如何应对？”萧景琰沉声问。

“赵将军已下令全军进入临战状态，加固城防，疏散关外百姓。同时发来求援信，请求朝廷速调周边军镇驰援，并确保粮草辎重供应无虞。”柳文渊答道，“另外，赵将军在军报中特别提及，近日关内抓获数名形迹可疑的商旅，经审讯，疑似与高文渊残党有联系，正在试图与关外北燕军队传递消息。”

内鬼果然还在活动！萧景琰眼中寒光一闪。“回复赵擎宇，朕准其所请。即令朔州、云州两地驻军，各抽调一万精锐，火速驰援雁门！粮草之事，由朕亲自督办，绝不让前线将士饿着肚子打仗！至于关内奸细，给朕彻查到底，宁错杀，不放过！”

“是！”柳文渊记录下旨意，继续汇报，“京城方面，对高党余孽的清查已接近尾声，又抓捕了数十名中下层官员和将领。根据口供和证据，贤妃苏玉绾通过其宫中掌事太监苏德，与高文渊往来密切，不仅传递宫闱消息，似乎还利用其苏家在地方上的势力，为高党转移过一批巨额财物。这是初步整理的证供。”他呈上另一份卷宗。

萧景琰接过，却没有立刻翻开，只是用手指轻轻敲打着卷宗的封面，目光幽深。“苏家……看来是安稳日子过得太久了。”他顿了顿，问道，“凤翔宫近日有何异动？”

“贤妃似乎有所察觉，近日深居简出，但其父，吏部侍郎苏明远，近日却频频与一些军中旧部暗中会面，行为鬼祟。我们的人还在监视中。”

“军中旧部？”萧景琰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看来，朕的这位贤妃和她的父亲，所图不小啊。继续监视，没有朕的命令，不许动他们。朕要看看，他们还能演出什么戏码。”

“臣明白。”

柳文渊退下后，萧景琰回到暖阁。赵氏正拿着一把木梳，小心翼翼地梳理着流珠乌黑却缺乏光泽的长发，嘴里哼着一首语调古怪却带着奇异安抚力量的乡间小调。这是派去寻找的乐师刚刚送来的，流珠家乡一带流传的安神曲。

萧景琰静静地听着，目光落在流珠脸上。忽然，他注意到，当赵氏哼到小调中某个特定的转折音时，流珠搭在锦被上的食指，极其轻微地弹动了一下。

这个发现让萧景琰心中一动。他走到榻边，对赵氏温声道：“老人家，方才您哼的那段，能否再哼一遍？”

赵氏虽然不解，但还是依言重复了那段小调。

萧景琰屏息凝神，仔细观察着流珠。果然，在那个独特的音调响起时，流珠的食指再次微不可查地动了一下，同时，她的眼皮也似乎挣扎着想要抬起，虽然最终未能成功。

有效！这首她幼时熟悉的乡音，比言语更能触动她深层的记忆！

“真人！”萧景琰立刻看向在一旁打坐的玄玳真人，“流珠对这首乡间小调似有特殊反应！”

玄玳真人睁开眼，起身来到榻前，伸出二指轻轻搭在流珠的腕脉上，闭目感知片刻，脸上露出一丝了然：“陛下所感无误。此曲调简单重复，直指本心，更能绕过意识的阻碍，触动其神魂深处被封存的记忆与情感。若能辅以合适的契机，或可成为打破寂灭之障的关键一环。”

“契机……”萧景琰喃喃自语，目光再次落到流珠沉静的睡颜上。什么样的契机，才能产生最强的冲击？是极致的喜悦，还是……刻骨的愤怒？或者是……真相？

他忽然想起柳文渊刚才汇报的，关于贤妃与高党勾结，甚至可能涉及转移巨额财物的事情。流珠昏迷前，似乎就对高文渊等人的某些动向有所察觉，只是来不及细查。如果……让她“听到”这些阴谋的真相，让她知道那些隐藏在暗处的敌人正在逍遥法外，甚至威胁着她所在意的人和这个国家的安危，以她那外柔内刚、责任心极强的性子，是否会激起她潜意识中最强烈的反抗意志？

这个念头有些冒险。强烈的负面刺激也可能带来不可预料的后果。但眼下，流珠的恢复似乎进入了平台期，常规的温和刺激效果渐微。而边境战事已起，朝局动荡，他没有太多时间可以慢慢等待了。

权衡再三，萧景琰做出了决定。

他让赵氏继续哼唱那首安神曲，保持流珠意识的活跃状态。然后，他坐到流珠身边，握着她微凉的手，用一种低沉而清晰，仿佛直接传入她心灵深处的声音，开始诉说。

他没有提及自己的焦虑与爱意，而是以一种近乎冷酷的客观，讲述着他所查到的、与高文渊、贤妃等人相关的阴谋。

“……流珠，你知道吗？高文渊不仅仅是为了权力，他勾结北燕，意图颠覆我大雍江山。那些袭击丹房的死士，就是他派来的，他们不仅要毁掉救你的丹药，还要取你性命……”

“……还有贤妃，苏玉绾。你或许觉得她只是后宫一个不甚得宠的妃子，但她却在暗中与高文渊勾结，传递消息，甚至可能……与你祭天遇袭有关。她利用凤翔宫的便利，将爪牙伸向了朝堂，伸向了边境……”

“……北燕的大军已经兵临雁门关，边境烽火再起，无数将士即将浴血沙场。而这一切的背后，都有这些内贼的影子。他们为了私欲，不惜引狼入室，陷黎民百姓于水火……”

萧景琰的声音平静，但所说的每一个字，都如同重锤，敲击在无形的壁垒之上。他仔细地观察着流珠的反应。

起初，流珠只是眉头越皱越紧，呼吸略显急促。但随着萧景琰揭露的阴谋越来越深，牵扯的范围越来越广，她的反应开始变得剧烈起来。

她的手指开始用力蜷缩，几乎要掐入萧景琰的掌心。她的身体开始微微颤抖，额头上渗出细密的冷汗。她的嘴唇翕动着，发出模糊不清却充满焦急意味的音节。

“……不……危……险……陛下……小……心……”

萧景琰心中巨震！她听到了！她不仅听到了，还在担心他的安危！

“流珠！流珠！你听到了对不对？醒过来！朕需要你！这个国家也需要你清醒过来！”萧景琰再也无法保持冷静，用力握住她的手，声音带着难以抑制的激动。

仿佛是回应他的呼唤，又仿佛是积攒的力量终于冲破了某个临界点。流珠猛地睁开了眼睛！

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啊！原本清澈灵动的眼眸，此刻布满了迷茫、痛苦、挣扎，以及一丝刚刚苏醒的、如同初生幼兽般的脆弱与惊恐。她的瞳孔涣散，没有焦距，仿佛无法理解眼前的一切，也无法将自己从那个漫长而黑暗的梦境中彻底剥离。

“珠儿！你醒了！你真的醒了！”赵氏喜极而泣，扑到榻边。

玄玳真人也立刻上前，指尖凝聚清心宁神的真气，轻轻点在流珠的眉心：“流珠姑娘，凝神静气，你已经安全了。”

流珠的目光缓缓转动，先是茫然地看了看泪流满面的祖母，又看了看一脸关切的玄玳真人，最后，落在了紧紧握着她的手，眼中充满了狂喜、心疼与担忧的萧景琰脸上。

她的嘴唇颤抖着，似乎想说什么，却发不出清晰的声音。大量的记忆碎片和信息如同决堤的洪水般涌入她刚刚苏醒、尚且脆弱不堪的识海，带来一阵剧烈的眩晕和头痛。她痛苦地闷哼一声，抬手捂住了额头，眼神再次变得涣散，身体软软地向后倒去。

“流珠！”萧景琰大惊失色，连忙扶住她。

“陛下勿慌！”玄玳真人沉声道，“流珠姑娘神魂初定，意识刚刚回归，骤然接受大量信息，一时难以承受，才会如此。让她好好休息，缓步适应，切不可再受强烈刺激。”

萧景琰连忙点头，小心翼翼地将流珠放平，看着她再次陷入沉睡，但这一次的沉睡，呼吸平稳，眉头舒展，与之前那种毫无生机的昏迷截然不同。她醒了！虽然只是短暂的清醒，虽然状态极不稳定，但她确实冲破了寂灭之障，回来了！

巨大的喜悦和如释重负的感觉席卷了萧景琰，他几乎要虚脱。他紧紧握着流珠的手，贴在脸颊，感受着她真实的温度和微弱的脉搏，眼眶阵阵发热。

“真人，她……她这算是……”他声音沙哑地问。

“恭喜陛下，流珠姑娘已渡过最危险的阶段，意识已然回归。”玄玳真人脸上也露出一丝欣慰的笑容，“只是神魂与肉身分离太久，尚需时日磨合稳固。接下来需要精心调养，循序渐进地恢复，切忌操之过急。贫道会开一些安神固本的汤药，配合陛下您的龙气温养，假以时日，必能逐渐康复。”

“太好了！太好了！”萧景琰连声说道，激动之情溢于言表。他转向赵氏，深深一揖：“多谢老人家！”

赵氏早已哭成了泪人，只会连连摆手。

流珠的苏醒，如同在阴霾密布的天空中撕开了一道口子，投下了一缕金色的阳光，驱散了笼罩在萧景琰心头的最大一片阴云。虽然前路依旧艰难，边境战火纷飞，朝中暗敌未除，但最重要的那个人已经回来了，这让他充满了无穷的力量和斗志。

他轻轻抚摸着流珠略显消瘦的脸颊，低声道：“好好睡吧，流珠。等你再醒来，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朕保证。”

随后，他站起身，脸上的柔情瞬间被坚毅和冷厉所取代。他走出暖阁，对候在外面的柳文渊吩咐道：

“传令下去，流珠姑娘已苏醒，需要绝对静养，任何人不得打扰。皇陵守卫再增加一倍，没有朕的手谕，一只苍蝇也不许放进来！”

“是！”

“另外，”萧景琰目光锐利如剑，望向京城的方向，“是时候，去会一会我们那位‘贤德淑良’的贤妃娘娘，和她那位‘忠心为国’的父亲了！”

流珠的苏醒，给了他清算总账的底气和决心。内忧外患，必须尽快解决，他才能给流珠一个真正安稳的未来。

一场针对后宫与前朝残余势力的雷霆清洗，即将随着流珠眼眸的初次睁开，而骤然降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