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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386旅旅部。
气氛同样凝重得如同灌了铅。
旅长陈旅长刚刚放下电话，手里捏着一份刚译出的电报，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
他快步走到地图前，目光如鹰隼般死死盯住“平安县城”那四个字。
“还得是总部机关啊！”
陈旅长忍不住感慨一声，语气里带着几分佩服，几分无奈，“老总就是老总，隔着几百里地，光凭着这点蛛丝马迹，就判断出是平安县城出了问题，而且第一时间就想到了李云龙和李国醒那对爷俩！”
他身旁的一名参谋低声道：“旅长，刚刚又试着联系了一下新一团，还是联系不上。电台里全是杂音，看来李云龙那边的通讯已经被鬼子彻底掐断了。”
“现在怎么办？总部那边可还等着咱们的消息呢！”
“怎么办？”
陈旅长猛地一回头，瞪着眼睛，声音也大了起来，“我他娘的现在怎么知道该怎么办！李云龙和李国醒这对混世魔王，现在就是去捅了马蜂窝，把天捅个窟窿，我们也没有办法去阻止他！”
他的手指重重地戳在地图上，在平安县城周围画了一个大圈。
“但是！”
陈旅长话锋一转，眼神变得凌厉无比，“既然已经打起来了，咱们386旅就不能看着！李云龙是老子手底下的兵，他爹也是刚投了八路，现在他们捅了鬼子的屁股，咱们就得给他俩把后路给看住了！”
他断然下令：“立刻通知所有能联系上的部队，尤其是独立团和新二团！告诉孔捷和丁伟，不管他们现在面对多大的压力，都给我死死地钉在阵地上！不惜一切代价，阻止任何一股企图增援平安县城的日军！就算李云龙犯了要枪毙的错，那也得等打完这一仗之后再说！”
“是！”
参谋挺直腰板，大声应道，转身就要去传达命令。
陈旅长下了命令后，吕布的作战参谋忽然问了一句：“旅长，真要是到了枪毙李云龙那天，你舍得吗？别忘了，这一战很有可能是李云龙和他爹一起打的，李国醒的国醒团可是总部那边的直属团，老总亲自点的将。”
陈旅长哼了一声，没好气地说道：“老子也舍不得啊！这俩混蛋，一个比一个能惹事，也一个比一个能打仗！他娘的，要是每个团长都像他俩这么能折腾，我这旅长早就被撸了！可要是每个团长都像他俩这么能打，小鬼子也早滚出山西了！”
他摆了摆手：“去吧！告诉下面的部队，就说我陈某人说的，谁要是敢在这个节骨眼上掉链子，老子亲自去拧下他的脑袋！”
“是！”
……
独立团团部。
孔捷正一把抢过通讯员手里的电话话筒，对着话筒咆哮着，唾沫星子喷了一尺远。
“二营长！你给老子听清楚了！你们的任务是坚守阵地十个小时！十个小时！”
你们二营只要还有一个能喘气儿的，就给老子死死地钉在阵地上！”
老子告诉你，你要是敢把阵地给老子丢了，等不到旅长枪毙你，老子就先一枪崩了你！”
……
此时的独立团前沿阵地，已然是一片焦土。
炮火连天，爆炸声此起彼伏，几乎要将人的耳膜震碎。
黑色的硝烟和被炸起的泥土、雪沫混在一起，遮蔽了天空，整个阵地如同人间地狱。
独立团的战士们依托着简陋的工事，拼死抵抗。
他们的武器装备远不如对面整建制的日军联队，人数也在剧烈地缩减，但没有一个人后退。
“轰！”
又一发炮弹在不远处炸开，气浪将一名战士掀翻，半边身子都被泥土掩埋。
“卫生员！卫生员！”
阵地上，嘶吼声、枪炮声、惨叫声混成一片。
就在这片混乱之中，一个穿着晋绥军军服的士兵，猫着腰，顶着横飞的弹片，连滚带爬地冲到了一处机枪阵地旁。
“连长！王连长！”他对着一个正操着歪把子机枪猛烈扫射的八路军军官大喊。
那军官回过头，满脸硝烟，眼睛血红，正是二营六连连长王喜奎。
“好啊！欢迎！友军来了！”王连长咧开嘴，露出一口被硝烟熏黑的牙齿，“联络官兄弟，找我有什么事？”
那联络员气喘吁吁地说道：“王连长！我是358团的联络官！根据我们团座的情报，你们正面之敌是一个满编的日军联队，而且配属了重炮大队！你们的阵地兵力太弱，火力也跟不上，这么硬顶下去就是白白送死！我们的楚团长建议你们立刻撤出阵地，把防线交给我们358团！”
王连长听完，瞪了他一眼，迅速换上一个新的弹夹，朝着山下冲锋的鬼子又是一个长点射，撂倒了两个鬼子后才回头吼道：“多谢你们楚团长的好意了！但是对不起，我们接到的命令是坚守阵地十个小时！没有我们团长的命令，就是天塌下来，也得用后背顶住！”
“兄弟！你别硬扛了！”
联络员急了，“就你们这点兵力，连塞牙缝都不够！这不是打仗，是送死啊！”
“这你就别操心了！”
王连长一边射击，一边头也不回地吼道，“老子就是死了进了天宫，也得薅下玉皇大帝两根儿鼻毛当纪念！”
小六子，送客！”
最后两个字，吼声如雷，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
联络员看着这群衣衫褴褛、浑身浴血却状若疯魔的八路军战士，张了张嘴，最终什么也没说出来，只能满心震撼地退了下去。
……
在王连长阵地后方约两公里的358团阻击阵地上。
楚云飞缓缓放下了手中的德制蔡司望远镜，脸色凝重。
他身旁的副官孙铭同样满脸钦佩地说道：“团座，这帮八路军……是真够狠的！就这么一个连的兵力，几百号人，武器还差成那样，竟然硬生生挡住了一个日军联队这么长时间！”
楚云飞沉声问道：“他们阻击多长时间了？”
孙铭看了一眼怀表，精准地回答：“十小时零八分钟。”
“十小时零八分钟……”
楚云飞喃喃地重复了一遍，语气中充满了复杂的情感，既有敬佩，又有惋惜。
“已经超过了命令时限……真是一帮勇士啊！但何苦这样呢？任务已经完成，保存有生力量才是上策。”
楚云飞心中对这支八路军部队的敬仰无以复加。
在他看来，无论是他引以为傲的晋绥军，还是装备精良的中央军，都很少有部队能打出如此血性和信仰。
这已经不是战术层面的较量，而是意志与精神的对决。
他仿佛能看到，在那片被炮火反复犁过的阵地上，一个个鲜活的生命，为了一个“坚守”的命令，在用血肉铸就一道不可逾越的防线。
……
“嘭！”
就在这时，前沿阵地上传来一声沉闷的巨响。
一发九二式步兵炮的炮弹精准地砸在了王连长的机枪阵地旁。
巨大的冲击波将他整个人掀飞了出去，重重地摔在地上，随即被倾泻而下的泥土和碎石掩埋。
“连长！连长！”
旁边的战士们疯了一样扑过去，用手、用刺刀、用枪托，拼命地刨着泥土。
很快，王连长被从土里挖了出来。
他“哇”的一口吐出满嘴的泥沙和鲜血，摇了摇昏沉的脑袋，第一句话就是：“别……别管我！快！准备战斗！鬼子要冲上来了！”
他挣扎着想爬起来，却发现自己的左臂软绵绵的，抬不起来。
低头一看，整条胳膊已经被弹片撕扯得血肉模糊，森森的白骨都露了出来。
可他却像是进入了某种境界一般，丝毫感觉不到疼痛一般，眼睛依旧死死地盯着山下。
旁边一个年轻的士兵带着哭腔喊道：“连长！我们的弹药……都打没了！一发子弹都没有了！”
王连长的心猛地一沉：“全打光了？那手榴弹呢？还有吗？”
“没有了……一颗都没了！连长，咱们六连……就剩我们五个兄弟了！”
“县大队和区小队的同志们呢？”王连长急切地问。
“全……全都牺牲了……”那士兵的声音哽咽了，“但是连长，咱们连没有一个人当逃兵！没有一个！”
“好样的！”
王连长眼中迸发出骇人的光芒，他用力拍了拍身边战士的肩膀，“都是好样的！咱们八路军的兄弟，个个都是英雄！”
另一个幸存的战士绝望地问道：“连长，那……咱们现在该怎么办？”
王连长沉默了。
周围尸横遍野，被炮弹炸出来的松土软绵绵，黑压压的一片，看不见一个活人。
他环视着身边仅剩的四张年轻而疲惫的脸，目光最后落在一个叫小六子的战士身上。
“小六子。”
王连长的声音嘶哑却异常平静，“你上有老下有小，你媳妇儿还在家等着你回去。你现在就撤下去，回去向团长报告，说六连完成了任务！剩下的人，跟我一起，战斗到底！”
名叫小六子的战士猛地抬起头，他脸上又是泥又是血，一双眼睛却亮得惊人。
“连长！你说啥呢！从我戴上这八路军的军帽，穿上这身军装的那一刻起，我就做好了为打鬼子牺牲一切的准备！我娘是鬼子杀的，我要是当了逃兵，下了地府都没脸见他！”
他从怀里掏出一张被鲜血浸透了一角的黑白相片，小心翼翼地擦了擦。
照片上，是他和媳妇儿结婚时的样子，两个人都笑得腼腆又幸福。
“连长，我跟小鬼子干了！”小六子把照片紧紧捏在手里，“至于我媳妇儿……是我对不起她……下辈子，下辈子我再好好补偿她！”
说着，他仿佛突然想起了什么，眼睛一亮：“连长！我想起来了！咱们埋伏用的那最后一箱炸药还在！就在那个弹坑里！”
王连长看着他，布满血丝的眼睛里流露出一丝欣慰和决绝。
他用力拍了拍小六子的肩膀：“好样的！后悔吗？”
“连长，你这话说的！”小六子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我这辈子，最不后悔的事，就是加入了八路军，能跟着连长你打鬼子！”
王连长深吸一口气，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把炸药搬过来！把所有能找到的引线都接上！”
很快，最后一箱炸药被安放在阵地的最中央，几根手榴弹的引线被绑在了一起。
王连长看着仅剩的四个兄弟，声音洪亮地说道：“弟兄们，咱们这一仗，早就打够本了！但是，最后时刻，能多拉几个垫背的，就多拉几个！来！都过来！”
五个浑身是伤的汉子，互相搀扶着，紧紧地靠在一起，围着那箱炸药。
“弟兄们，咱们唱个歌吧！就唱咱们八路军的军歌！”
“好！”
“向前！向前！向前！我们的队伍向太阳，脚踏着祖国的大地……”
歌声从残破的阵地上响起，高亢、嘹亮，一如他们当年第一次穿上军装时，学唱这首歌时一样……
山下的鬼子听到了歌声，先是一愣，随即在军官的催促下，端着刺刀，哇哇叫着冲了上来。
王连长看着越来越近的鬼子，脸上露出了最后的笑容。
当第一个鬼子兵踏上阵地的那一刻。
“轰——！！！”
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火光冲天而起，吞噬了一切。
歌声，戛然而止。
所有战士，支离破碎的躺在阵地里。
小六子用尽了最后的力气，将那张珍贵的黑白相片，艰难的放在了自己的胸口。
…………
后方358团阵地。
孙铭正举着电话，脸色铁青。
“你说什么？前沿阵地发生了什么事？！”
电话那头，观察哨的声音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和惊骇：“报告副官！鬼子……鬼子已经冲上八路军的阵地了！”
孙铭的心瞬间沉到了谷底：“那……那群八路军呢？”
电话里沉默了几秒钟，才传来撕心裂肺的喊声：“他们引爆了炸药！阵地上剩下的几个战士跟冲上去的鬼子……同归于尽了！”
“啪嗒！”
电话从孙铭手中滑落。
他感到一阵痛心疾首，仿佛心脏被人狠狠攥住。
虽然不是自己部队的战士，但那些都是保家卫国的英雄！
几百条鲜活的生命，为了一个“坚守”的命令，就这样永远留在了那片阵地上。
他转身跑到楚云飞身边，声音沙哑地汇报：“团座，独立团的阵地失守了。守军…全体殉国！”
楚云飞高大的身躯猛地一震。
他缓缓地转过身，望向前方那片依旧硝烟弥漫的阵地，那里已经看不到一个站着的身影。
他一言不发，默默地脱下了头上的德式钢盔，然后对着那片洒满了英雄鲜血的土地，深深地、庄重地鞠了一躬。
“都是好汉啊……”
楚云飞的声音低沉，带着无尽的敬意。
孙铭眼眶发红，咬着牙说道：“团座，几百号人，几百条命啊！就这么没了！但是从头到尾，没有一个人撤出阵地！”
楚云飞缓缓直起身，重新戴好军帽，眼神中的惋惜和敬佩，已经转变为熊熊燃烧的战意和决然。
他欣赏八路军的血性，敬佩他们的信仰，而此刻，这些英雄用生命为他们争取了时间，也点燃了他胸中的烈火。
楚云飞猛地拔出腰间的佩剑，剑锋直指前方日军的阵线，声音如出鞘的利剑，响彻整个阵地！
“八路军的弟兄们倒下了，该咱们晋绥军上了！”
“358团，全体都有！准备战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