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阳山巅。
罡风如刀,卷着混沌的云海翻腾不息。
墨色与苍白交织的云浪不再是泾渭分明的阴阳鱼,而是如同被无形巨手搅动的沸粥。
墨团撕扯着白絮,白浪吞噬着暗影,彼此撕咬吞噬,融合又炸裂。
巨大的气旋在云层深处翻滚冲撞,每一次动荡都引得山岩嗡鸣。
碎石簌簌滚落,整座山巅仿佛随时会被这狂暴的阴阳乱流撕碎。
炁无量立于这混沌风暴的中心。
他一身青布袍此刻鼓荡如帆,猎猎作响,仿佛随时会被狂风扯碎。
长发挣脱了木簪的束缚,在狂乱的气流中狂舞,几缕散乱地贴在汗湿的额角。
清瘦的面容沉静如水,唯有那双黑白分明的瞳孔深处,映照着下方翻江倒海的云层,如同蕴藏着两片微缩的狂暴天地。
他双手在身前缓缓划动,十指翻飞如穿花引蝶,每一次指尖的勾勒,都牵引着无形的丝线,拨弄着天地间最本源的“气”。
动作看似舒缓,却蕴含着移山填海般的伟力。
随着他指尖划过虚空,留下道道淡青色的轨迹,下方狂暴的云海便如同被无形的大手抚过。
翻腾的势头微微一滞,墨色与苍白的界限被强行梳理,混乱的气旋被无形的力量引导,安抚,最终归拢。
然而,这平衡的维系并非易事。
每一次强行压制住一处狂暴的乱流,他周身的气息便微微一滞,自身也在承受着那乱流的反噬。
宽大的袖袍下,手臂的肌肉绷紧如铁,青筋在苍白的皮肤下隐隐浮现。
他行走在万丈深渊之上的钢丝,全神贯注,容不得半分差池。
时间在混沌中流逝,不知过了多久。
终于,随着他双手缓缓下压,如同将两座无形的巨山合拢,口中发出一声悠长而低沉的吐纳。
“定!”
嗡——!
一声无形的震荡以他为中心扩散开来。
下方翻腾咆哮的云海骤然一滞。
狂暴的墨色与苍白如同被瞬间冻结,停止了撕扯与冲撞。
紧接着,在无形秩序的引导下,墨色的云流缓缓下沉,沉向极夜城的方向,苍白的云气则如退潮般上升,涌向永明城的上空。
混乱平息,界限重分。
山巅的罡风也随之减弱,只剩下呜咽般的低鸣。
炁无量缓缓收回双手,负于身后,长舒一口气。
汗迹未干,脸色略显苍白,方才那举重若轻的掌控,终究耗费了他莫大的心力。
他低头,看向自己微微颤抖的指尖,一丝极淡的血腥气萦绕在鼻尖。
袖袍之内,虎口已然崩裂,渗出的血珠染红了内衬的布边。
他抬眼望向西方。
属于永明一侧的天光,在云气归位后,本该重新洒下温暖的光辉。
然而,那片天空之下,却是一片死寂的灰白。
没有阳光穿透云层,没有城市的喧嚣,没有一丝属于永昼之城应有的生机。
只有无边无际的灰暗,笼罩着大地。
炁无量心头猛地一跳,一股不祥的预感攀上脊椎。
他猛地转身,一步踏至山崖最东缘,目光如电,穿透尚未完全散尽的薄雾,俯瞰向极夜城的方向。
极夜城,依旧沉在永恒的黑暗里。
但那黑暗,不再带着往昔那种人间烟火气,静谧而包容。
那是一种……毫无生气的死寂墨色。
如同巨大的冰冷墓石,沉沉地压在大地之上。
城中本该星星点点的灯火,此刻尽数熄灭。
没有炊烟,没有声息,连风声都被死寂吞噬。
炁无量的瞳孔骤然收缩,清瘦的身躯第一次不受控制地晃了一下。
他猛地抬头,目光再次扫向永明城的方向。
这一次,他看得更真切。
那片灰白之下,哪里还有摩天大楼勾勒出的繁华天际线?哪里还有流光溢彩的街道?
目之所及,只有一片望不到尽头的嶙峋废墟。
巨大的建筑如同被巨力扭断的巨人骨骸,支离破碎地插在大地上。
纵横交错的街道被瓦砾掩埋,断裂的高架桥如同垂死的巨蟒,扭曲地瘫在焦土之上。
浓烟尚未散尽,如同不散的怨魂,在废墟上空盘旋低徊。
一天。
仅仅一天不到!
从他感应到阴阳逆乱,强行将徒弟留在山巅,自己全力调和这天地之气开始,到此刻云海归于平静……
不过短短一日光景!
两座屹立的雄城,函夏东西的明暗之珠,象征着光与暗平衡的永恒双城……
竟已化为一片焦土,沦为死域。
“这……怎么可能……”
炁无量喃喃自语,声音干涩沙哑,带着前所未有的震惊与难以置信。
他脸上血色尽褪,那双洞悉天地的黑白双瞳,此刻剧烈地波动着,倒映着下方两片巨大的无声的死亡。
他猛地攥紧了负在身后的双手,虎口的伤口再次崩裂,温热的液体浸透了袖袍内衬,他却浑然不觉。
自责噬咬着他的心脏。
宗师……昏晓宗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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