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阡邻一夜 第380章 答应我

就在这几乎将他彻底撕裂的情绪风暴中心……

“吴阡夜……”

一声微弱到几乎听不见的呼唤，气若游丝，却像惊雷劈开死寂。

吴阡夜猛地低头，怀中的江陌月，不知何时睁开了眼睛。

那双原本血红的眼眸，此刻竟迸发出一种冰冷的幽蓝色光芒。

如同极地冰层下最深邃的寒渊，不带一丝人间烟火，只有一种近乎神性的漠然与洞悉。

她冰冷的双手，不知从何处涌起一股惊人的力量，颤抖着，死死攥住了吴阡夜染血的衣领，指甲几乎要嵌进布料里。

“小陌……”

吴阡夜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

江陌月的眼神是涣散的，焦距飘忽不定，仿佛透过吴阡夜的脸，看到了更遥远的虚空。

属于“江陌月”的鲜活、灵动、甚至那深入骨髓的恐惧和悲伤，正在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消散……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濒死前的回光返照，清明与决绝。

她知道。

她的时间，不多了。

“听我说……”

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破碎的肺腑中艰难挤出，带着血沫的气息，微弱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她用尽全部的生命力，用尽残存的所有精神力，将最后的意念，一字一句，刻入吴阡夜的灵魂深处：

“第一……”

她的声音嘶哑，却异常清晰：

“活下去，你必须活下去……”

幽蓝的瞳孔死死锁住吴阡夜灰败的眼眸。

“要变强，变得比任何人都强，带着爸爸妈妈，带着我……带着所有死去的人的那份……

走下去，找到他们，找到真相……让那些该下地狱的付出代价，为我们……报仇！”

“第二……”

她的目光仿佛穿透了领主庙厚重的石壁，看到了外面那片被黑暗和杀戮笼罩的极夜城。

“有罪之人，一个……也不能放过。”

“污秽之地，必须得到净化……

挣扎的人们，必须得到解放……”

“第三……”

她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近乎执念的、燃烧生命的光芒：

“极夜，不能亡！”

“我们的家，要永存！”

“答应我……吴阡夜，答应我……”

“你……都听清了吗，吴阡夜？”

最后三个字，耗尽了她所有的力气。

她似乎微微一笑，嘴唇无声地动着。

“吴阡夜……再见。”

攥着衣领的手骤然松开，无力地垂落。

那双迸射着幽蓝光芒的眼眸，如同燃尽的烛火，光芒迅速熄灭。

瞳孔深处最后一丝属于“江陌月”的微光，彻底消散。

她的头，轻轻歪向一侧，靠在吴阡夜沾满血污的臂弯里。

嘴角，似乎还残留着一抹未及褪去的、寄托着无限期望的弧度。

墨绿色的长发凌乱地铺散，沾着血污和尘土，像一丛被暴风雨蹂躏过的残花。

身体最后一丝微弱的起伏，归于永恒的平静。

凝固了。

领主庙内，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彻底停滞。

幽蓝的长明灯火依旧跳跃，却再也映不亮少女苍白如纸的脸庞。

只有吴阡夜怀中那具尚有余温却已失去生命的躯体，无声地宣告着一个残酷的事实。

他最后一个至亲，也离他而去了。

一天。

从下山，到此刻。

不到一天的时间。

从踏入这座城开始，重逢的喜悦尚未尝到半分，他的世界便被接踵而至的噩耗碾得粉碎。

母亲冰冷的身体倒在神坛旁。

妹妹……此刻在他怀中，气息全无。

父亲……下落不明。

家……没了。

所有的期盼，所有的努力，所有的挣扎，在这一刻，都显得如此可笑，如此苍白。

吴阡夜就那么抱着江陌月，一动不动。

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没有痛哭，没有嘶吼，没有崩溃。

只有一片死寂的漠然。

像一尊被抽空了灵魂的石像，只有胸膛极其微弱地起伏着，证明他还活着。

“小陌……”

他低下头，嘴唇几乎贴到妹妹冰冷的额头上，声音轻得像一阵随时会消散的风。

“你觉醒的……是什么天赋啊……”

没有回答。

只有死一般的寂静。

他缓缓地，极其缓慢地，将江陌月冰冷的身体轻轻放在冰冷的地面上，就在母亲江梅的身旁。

一大一小，两具染血的躯体，依偎在一起，如同她们生前无数次相互依靠的模样。

然后，他站了起来。

动作僵硬，迟缓，像一个关节生锈的木偶。

他转过身，一步一步，朝着神坛中央，那尊悲悯而疏离的领主雕像走去。

脚步沉重，踏过粘稠的血泊，发出“啪嗒、啪嗒”的轻响，在这死寂的大殿里，如同丧钟敲击。

他停在雕像前。

仰头。

目光空洞地扫过那两道石泪痕，扫过那悲悯却冰冷的石雕面容。

再没有任何幻想。

再没有任何祈求。

他伸出手，那只沾满母亲和妹妹鲜血的手，带着亵渎，狠狠地、毫不犹豫地抠向雕像胸口那枚依旧在缓缓脉动的血红水晶——【暗夜之眼】！

就在他指尖即将触碰到水晶表面的刹那，狂暴的排斥力轰然爆发。

此前江梅还尚能抠下【暗夜之眼】，但此刻被吴阡夜亲手放回雕像内的它，表现出了前所未有的抗拒。

它在拒绝吴阡夜的触碰，带着神明的傲慢与愤怒！

吴阡夜闷哼一声，手臂肌肉贲张，青筋暴起，却依旧无法撼动分毫。

他甚至动用了【气师】的绝学，狂暴乱流奔涌而出。

但那水晶仿佛与雕像融为一体，重逾山岳。

“给我，下来！”

他喉咙里挤出野兽般的低吼，眼中血丝密布。

就在这僵持的瞬间——

异变陡生。

一双半透明的手，毫无征兆地出现在【暗夜之眼】两侧。

那双手纤细、白皙，轮廓与江陌月的一模一样。

由最纯粹的幽蓝光芒凝聚而成，带着一种非人的冰冷与虚幻。

这双幽蓝的手，轻柔却又无比坚定地捧住了那枚剧烈抗拒的血红水晶，如同捧起一件易碎的珍宝。

就在这双手触碰的刹那，【暗夜之眼】狂暴的脉动猛地一滞。

那股毁灭性的排斥力如同潮水般退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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