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凡牛马 第106章 警钟

回到深圳的刘峰，像一颗上紧了发条的陀螺，以比回家前更快的速度旋转起来。或许是假期短暂的休憩让他积蓄了能量，也或许是心中那份为小家未来奋斗的信念更加炽热，他感觉浑身有使不完的劲儿，投入到维修工作中。

业务量确实在稳步增长。随着“刘师傅”的名声在外，送来的故障机越来越多，种类也从最初的平板，扩展到了一些更精密的笔记本电脑和高端手机。老赵乐得合不拢嘴，柜台的收入水涨船高，对刘峰更是倚重。

然而，高强度的付出背后，是身体无声的透支。为了尽快完成堆积的订单，也为了能挤出时间琢磨雯子提出的二手平板生意，刘峰开始频繁加班。华强北的夜晚从不缺少灯火，他那间出租屋的灯光，也常常亮到深夜。连续几个通宵下来，他靠着浓茶和烟强提精神，眼里的血丝如同蛛网般蔓延，挥之不去。

这天下午，阳光斜照进柜台，有些刺眼。刘峰正专注于一台进水严重的平板主板维修。显微镜下，那些细如发丝的线路和米粒般大小的电容电阻，构成了一个微缩的、决定机器生死的世界。他屏住呼吸，手中的烙铁尖小心翼翼地点向一个虚焊的触点。

突然，他感觉眼前一花。

显微镜下的景象变得模糊不清，线条扭曲重叠，仿佛隔了一层毛玻璃。他下意识地眨了眨眼，试图聚焦，但视线非但没有清晰，反而带来一阵轻微的眩晕。与此同时，他握着烙铁的手，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起来，那细微的震颤在放大镜下被无限清晰地呈现，让他根本无法进行精准的操作。

“怎么回事……”刘峰心里咯噔一下，一种不祥的预感掠过心头。

他强迫自己镇定，放下手中滚烫的烙铁，关掉显微镜的灯光，身体向后靠在椅背上，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吐出。他闭上双眼，用拇指和食指用力揉捏着鼻梁和酸涩胀痛的眉心，希望能缓解这突如其来的不适。

是太累了吗？他想着。也许只是暂时的眼花。

他在椅子上静静地躺了十几分钟，耳边是市场里熟悉的嘈杂声，但此刻这些声音仿佛隔着一层膜，变得遥远而不真切。他试图放松全身的肌肉，但一种深层次的疲惫感，如同潮水般从骨髓里渗透出来，让他连抬起手臂都觉得费力。

当他再次尝试睁开眼，看向柜台对面张贴的价格表时，心头猛地一沉——视线依然是模糊的，字体的边缘带着毛刺，像是没对好焦的相机镜头。而且，那种莫名的、源自身体深处的虚弱感和手部难以抑制的细微颤抖，依然存在。

这不是简单的困倦！一个清晰的信号在脑中炸响：身体到极限了，它在发出警告！

他想起周文斌的玩笑，想起陈静的心疼，想起雯子含泪的叮嘱，想起父亲那句“身体才是革命的本钱”。他一直把这些关怀放在心上，却总觉得自己还年轻，扛得住，为了那个目标，拼一点没关系。

直到此刻，这模糊的视线和颤抖的双手，像一记重锤，敲碎了他所有的侥幸。

钱是赚不完的，但身体垮了，就什么都没了。他还有父母要赡养，有妻儿要守护，他的奋斗才刚刚看到曙光，绝不能倒在这里！

刘峰不再犹豫，他猛地站起身，因为动作有些猛，眼前又是一阵发黑，他赶紧扶住工作台稳住身形。

“老赵，”他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和疲惫，“我有点不太舒服，头晕，眼也花得厉害。今天剩下的活儿……我得先回去躺会儿，实在对不住。”

老赵正忙着接待客户，闻声回过头，看到刘峰脸色苍白，额头甚至渗出虚汗，吓了一跳，连忙说：“哎呀！你怎么了？脸色这么差！快回去休息！活儿什么时候都能干，身体要紧！赶紧的，回去睡觉，别惦记这边！”

刘峰感激地点点头，也顾不上多解释，将工作台上散落的工具简单归拢了一下，甚至没换下那身沾着松香和焊锡膏的工作服，便脚步有些虚浮地离开了柜台。

走出通天地市场，午后的阳光晃得他睁不开眼。他第一次觉得，这曾经代表希望和奋斗的喧嚣之地，此刻竟让他感到有些窒息。

他一步一步，慢慢地走回岗厦村的出租屋。打开门，房间里还残留着昨夜熬夜留下的泡面味道和电子元件的特殊气味。他反锁上门，拉上窗帘，将所有的喧嚣和光线隔绝在外。

他甚至没有力气洗漱，直接把自己摔在了那张坚硬的板床上。身体接触到床板的那一刻，沉重的疲惫感如同海啸般将他彻底淹没。

在陷入沉睡的前一刻，他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必须停下来，必须好好睡一觉。为了将来，他不能倒下。

窗外，深圳的车水马龙依旧，而屋内，这个拼搏了半年的男人，终于被身体拉响了警钟，被迫进入了短暂的休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