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凡牛马 第22章 港湾

命运在关上一扇门时，总会悄悄打开一扇窗。就在刘峰每日与电路板、螺丝刀为伍，在油腻与尘灰中埋头前行时，一个叫雯子的姑娘，像一束柔和的光，照进了他黯淡的生活。

雯子在县城中心一家鞋店工作。刘峰那辆二手摩托车的刹车灯坏了，他推车去修理铺的路上，正好经过雯子的店。雯子眼尖，看到灯不亮，好心提醒了一句：“师傅，你车后头的灯不亮了，晚上骑车危险。”

刘峰停下脚步，道了声谢。几天后，他修车回来，特意进了那家鞋店，想买双结实耐穿的劳保鞋。雯子认出他来，热情地帮他挑选试穿。她笑起来眼睛弯弯的，声音清脆，介绍起鞋子来条理清晰，耐心十足。

刘峰寡言，雯子却也不觉得尴尬，自顾自地说着话，店里不忙时，还会跟他聊上几句。一来二去，两人便熟悉了。刘峰知道了她在鞋店工作，家住城郊；雯子也知道了他开了个维修铺，手艺不错。

后来，雯子宿舍的台灯不亮了，收音机接触不良，她第一个想到的就是找刘师傅。刘峰总是随叫随到，认真帮她修好，收费极其实在，有时只是象征性地收个零件钱。

接触多了，雯子隐隐约约从旁人口中听到一些关于刘峰“在省城做大生意失败了”的传闻。但她从不多问，看他的眼神里也没有丝毫的轻视或好奇，只有一如既往的温和与善意。她会在刘峰来修东西时，给他倒一杯温水；会在天气转凉时，提醒他多加件衣服。

这种细碎平常的关怀，像涓涓细流，滋润着刘峰干涸的心田。在她面前，他不用背负过往的沉重，无需伪装强大，可以只是那个靠着维修手艺踏实过日子的刘峰。他可以坦然地说，今天赚了八十块，够买一周的菜了；也可以分享，终于还掉了杨处长一笔小额的借款。

她的存在，让他觉得，即使身处低谷，脚踏实地的生活本身，也自有其尊严和温度。

2008年的冬天，寒风依旧，刘峰的心里却燃着一团火。在一个寻常的傍晚，他送雯子回宿舍，走到楼下，他停下脚步，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用红绳串着的、小巧的玉观音——那是他母亲当年给他的护身符，是他此刻身上唯一能拿得出手的“贵重”东西。

他深吸一口气，眼神郑重地看着雯子：“雯子，我……我现在的情况，你都清楚。没房，没车，还欠着债。但我有手艺，肯吃苦，欠的钱一定能还清，日子也一定会好起来。这个……是我妈给的，不值钱，但代表我的心意。你……愿意跟我一起过吗？”

雯子看着他手里那枚被摩挲得温润的玉观音，看着他眼中混合着紧张、期待和不容置疑的坚定的复杂情绪，她的眼眶微微湿润了，用力地点了点头，声音轻柔却清晰：“我看中的是你这个人，肯干，心正。债，我们一起还。”

没有华丽的辞藻，只有最朴素的承诺。这一刻，两个平凡的灵魂紧紧靠在了一起。

他们的婚礼在2008年年底举行，简单到近乎简陋。在自家院子里摆了几桌，请了至亲好友。杨处长和陈静托人送来了红包和祝福。刘峰穿着洗得最干净的那身工装，雯子穿着店里打折买的红毛衣，脸上洋溢着幸福的光彩，比任何婚纱都动人。

刘革命和梁如意看着儿子终于安定下来，娶了这么个善良体贴、不浮不躁的媳妇，心里那块压了许久的大石头终于落了地。两位老人脸上的皱纹，仿佛真的被这桩喜事熨开了一些，话多了，笑声也爽朗了。

更让这个家充满欢欣鼓舞的是，婚后不久，雯子查出有了身孕。

这个消息像最强劲的春风，吹散了这个家最后一丝阴郁。母亲梁如意恨不得把所有的好东西都给儿媳，父亲刘革命没事就背着手在维修铺外转悠，看着儿子忙碌的身影，眼里是久违的安心与骄傲。

维修铺后面隔出的小家里，时常传出雯子哼唱的轻柔歌谣和刘峰修理电器时叮叮当当的声响，交织成平凡却动人的生活乐章。

曾经在浪潮顶端跌落，在酒精中沉沦的刘峰，用一双修补电器的手，也修补好了自己的人生。他在最深的谷底，没有抓住虚幻的稻草，而是牢牢握住了雯子伸来的、带着生活温度的手，建造了一个真正属于自己，充满烟火气的安稳港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