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凡牛马 第101章 灯火可亲

这顿晚饭，吃得格外漫长而热闹。

母亲梁如意几乎把冰箱里所有能拿得出手的好菜都端上了桌。清蒸海鲈鱼鲜嫩饱满，蒜苗腊肉咸香下饭，金黄的炒鸡蛋，碧绿的炒时蔬，还有一锅炖了许久的、汤色奶白的排骨莲藕汤。小小的餐桌被摆得满满当当，洋溢着近乎年节般的丰盛与喜庆。

刘峰坐在主位，左边是不断给他夹菜的母亲，右边是眼神始终温柔落在他身上的雯子，对面是抱着润宝、脸上带笑的父亲，旁边则是自己拿着小勺子、吃得满嘴是油却异常兴奋的悦悦。

“爸，吃鱼！奶奶说这个没刺！”悦悦努力地想用勺子舀起一块鱼肉，笨拙地放到刘峰碗里。

“哎，好，谢谢乖女儿！”刘峰心里暖得一塌糊涂，连忙接住。

“儿子，多吃点，你看你在外面都吃些啥，瘦成这样……”梁如意一边念叨，一边又将一大块腊肉夹到他碗里，堆得像座小山。

刘峰来者不拒，大口吃着久违的家乡菜，熟悉的味道在舌尖绽放，不仅仅是食物的香气，更是“家”的踏实感。这比深圳任何一家快餐店的味道，都要胜过千百倍。

席间，他成了绝对的焦点。家人饶有兴致地听他讲述着深圳的见闻——华强北如海的霓虹和琳琅满目的电子产品，南山科技园那些造型奇特的摩天大楼，地铁里步履匆匆的人群，还有他工作中遇到的一些趣事。他刻意略过了那些辛苦和不易，只挑新奇、有趣的部分说，引得悦悦瞪大了眼睛，连声发出“哇”的惊叹。

家人也争相分享着这半年的点滴。母亲说着街坊邻居的家长里短，父亲聊起和老伙计下棋的趣事，雯子则细数着两个孩子成长中的每一个微小变化——悦悦在幼儿园又得了多少朵小红花，润宝哪天突然会清晰地叫“妈妈”了，哪天又摇摇晃晃地多走了几步……这些在电话里听过无数遍的琐碎，此刻在温暖的灯光下，伴着家人的笑脸和饭菜的香气，变得无比生动和珍贵。

笑声、谈话声、碗筷的碰撞声，交织成一曲最动听的家庭交响乐。

晚饭后，雯子利落地收拾着碗筷，梁如意也忙着擦桌子扫地。刘峰和父亲刘革命移步到客厅的旧沙发上。刘峰递给父亲一支从深圳带回来的烟，自己也点上。父子俩隔着袅袅升起的青色烟雾，一时都没有说话。

茶水在廉价的玻璃杯里泛着温润的光。半晌，刘革命深吸了一口烟，缓缓吐出，目光透过烟雾，落在儿子明显成熟坚毅了许多的脸上，语重心长地开口：

“小峰啊，在外面……爹知道你不容易。”他的声音带着老一辈人特有的沉稳，“钱是挣不完的，但身体是自己的本钱，可不能为了挣钱，把身体熬垮了。”

刘峰认真地点头：“爸，我知道，我心里有数。”

“嗯，”刘革命顿了顿，继续嘱咐，“还有，在外面做事，讲究个‘和气生财’。能忍则忍，能让则让，别跟人起争执。平平安安，比什么都强。”

“我记下了，爸。”刘峰将父亲的每一句叮嘱都听进了心里。这朴素的道理，蕴含着父亲半生的阅历和对儿子最深的牵挂。

这时，梁如意收拾完厨房走了出来，雯子也刚给两个孩子洗完澡，抱着香喷喷、穿着睡衣的润宝，牵着呵欠连天的悦悦从卫生间出来。

梁如意看了一眼还在抽烟聊天的父子俩，又看了看面带倦色却强打精神的儿子，立刻对刘革命说道：“老头子，别聊了，没看儿子坐了一天车，累坏了？走走走，带悦悦和润宝去我们屋里睡觉，让小峰和雯子也早点休息，有什么话明天再说！”

刘革命闻言，立刻掐灭了手里的烟头，连声应道：“对对对，你看我，光顾着说话了。”他站起身，慈爱地朝悦悦伸出手，“来，悦悦，跟爷爷睡觉去，明天再找爸爸玩。”

悦悦虽然有些不舍，但还是乖巧地牵住了爷爷的手。梁如意也从雯子怀里接过已经有些迷糊的润宝，老两口带着两个孩子，回了自己的卧室。

客厅里顿时安静下来，只剩下刘峰和雯子。

两人相视一笑，那笑容里，有历经分离后重聚的甜蜜，有对父母体贴的感激，也有属于夫妻间无需言说的默契与温情。

“累了吧？快去洗个热水澡，解解乏。”雯子轻声说道，眼神里满是温柔。

“好。”刘峰站起身，舒展了一下有些僵硬的筋骨，看着雯子在灯光下柔和的脸庞，只觉得这半年的所有奔波与辛苦，在此时此刻，都化为了值得。

窗外，夜色渐深，万家灯火依次亮起。而属于他们的这一盏，格外温暖，照亮了游子归来的路，也温暖了彼此相依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