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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米阅读 > 历史 > 看故事悟人生 > 第215章 断指与星火——魏戫的一念之差

光绪七年的荔枝花开得正疯,广东金田镇的空气里飘着甜腻的香。

十六岁的魏戫像片柳叶,轻飘飘落在镇口那棵老榕树上。脚下的青瓦在他踩过时只轻轻颤了颤,树下那帮扛着扁担的汉子却炸了锅——两丈高的榕树顶,他居然能抱着树干打个旋,靴底的泥点簌簌落在围观者的草帽上。

魏大哥好身手!有人扯着嗓子喊,粗布褂子被汗浸得发亮。

魏戫咧嘴一笑,露出两排白牙。腰间的短刀随着他翻身落地的动作晃了晃,刀鞘上镶的铜片在日头下闪着光。三年前在山坳里遇到的那个瞎眼老道没骗他,那套穿云纵练到第九重,果然能像猴子似的蹿房越脊。如今镇里的豪客们都奉他为首,谁家被地痞骚扰了,只要往魏家祠堂递个话,不出半日准能摆平。

可这天的麻烦,是他自己惹出来的。

绸缎铺前的石板路上还留着血迹,是刚才帮豆腐佬出头时,用刀柄砸破了张财主家仆役的头。魏戫揣着半瓶米酒往家走,刚拐过巷口,就看见父亲攥着根藤条,脸黑得像灶膛里的灰。

你可知错?老爷子的声音劈得像砍柴刀。

魏戫地跪下,膝盖撞在青石板上的声响,惊飞了檐下的燕子。他没抬头,只从怀里摸出支银簪子——那是前几日帮绣坊姑娘追回被抢的首饰,人家硬塞给他的谢礼。银簪子在日头下亮得刺眼,他捏着簪尖,猛地往左手小指戳去。

一声,血珠涌出来,像极了落在青砖上的红荔枝。

魏戫的声音带着疼出来的颤音,却咬得死死的,儿断此指,誓不再用拳脚欺人!

指骨断裂的脆响混着父亲倒抽冷气的声音,在巷子里荡开。那天后,魏家祠堂的兵器架空了,换上了半箱蒙着灰的旧书。魏戫断指的伤口愈合时,指节处结了个突兀的疤,像粒嵌在肉里的砂,握笔时总硌得慌。

光绪八年的春风,带着钱塘江的潮气,吹进了浙江的贡院。

魏戫站在二字下,摸了摸袖中那封岳父陈鹿笙的信。信里说湖州的桃花开得正好,让他考完去住些日子。陈鹿笙是湖州知府,官声极好,只是信末提了句广文先生近日在府中,可让他为你看看前程,让他心里泛起些说不清的滋味。

广文先生来得那天,正赶上府里的紫藤花谢,紫色的花瓣落了满地,像铺了层碎锦。老头穿着件洗得发白的蓝布长衫,眼睛却亮得惊人,扫过魏戫的文章时,眉头慢慢松开,可看他的脸时,又渐渐拧成了疙瘩。

魏公子的笔力,能穿纸三分。广文捻着山羊胡,声音沙沙的,像磨过的砂纸,可这面相...颧骨带煞,眼露凶光,怕是有横祸在前头等着。

陈鹿笙端茶的手顿了顿:先生的意思是?

科举这条路,怕是走不通。广文的目光落在魏戫左手那根短了截的小指上,断指能明志,却消不了骨子里的躁气。收敛些吧,别让火星烧了自己。

秋试放榜那天,魏戫在榜单前站了三个时辰。从榜首找到榜尾,眼珠子都瞪酸了,也没瞧见自己的名字。风卷着落叶打在他脸上,像谁在扇耳光。他没回岳父府里,直接买了张去桂林的船票。

桂林的酒,比浙江的烈。

在两江会馆住下的头三个月,魏戫成了酒肆的常客。他总坐在临江的那张桌子,点两碟茴香豆,一壶三花酒,喝到月亮掉进漓江里才走。断指的左手握不住酒杯,他就用右手,喝得急了,酒液顺着下巴淌进衣襟,像条蜿蜒的小溪。

那姓魏的,怕是中了邪。邻桌的船工嚼着花生,前几日还跟码头的搬运工抢地方,今天又对着卖唱的姑娘吹口哨。

这些话,像带刺的藤,悄悄缠到了戚老妇人的耳朵里。

戚老妇人住在会馆后巷,靠着给人缝补浆洗过活,一双眼睛亮得能看透人心。她见不得魏戫这般作践自己,常在街坊面前念叨:好好的读书人,偏学那泼皮无赖的行径,断了手指也改不了野性!

这话传到魏戫耳朵里时,他正喝到第三壶酒。

老虔婆!他把酒杯往桌上一掼,瓷片溅起来,划破了手背。血珠滴在酒液里,像朵迅速晕开的红罂粟。那天夜里,月黑风高,魏戫揣着个油纸包,摸进了后巷。

油纸包里是火药。前几日帮药铺老板卸货时,他偷偷藏了些,本想过年时放烟花,此刻却被冷汗浸得发潮。

戚老妇人的屋子临江而建,是间歪歪扭扭的木板房,墙缝里塞着旧棉絮,窗纸上糊着层薄油纸。更要命的是,左右街坊都是这样的房子,一家挨着一家,像串在绳上的蚂蚱。魏戫蹲在墙根下,能听见隔壁传来的纺车声,还有婴儿夜啼的动静,混着江风里的鱼腥味,往他鼻子里钻。

他摸出火折子,地吹亮。橘红色的火苗舔着空气,照亮了他眼里的凶光——可就在火苗要碰到引线的瞬间,他忽然瞥见对面窗台上晾着的蓝布衫,衣角还沾着没洗净的泥点;听见斜对门的陶罐里,咸菜发酵的咕嘟声;甚至能想象出屋里那张铺着稻草的床,和床脚那双磨破了底的布鞋。

这些人,跟戚老妇人有什么相干?

魏戫的手猛地一抖,火折子地掉在地上,被他一脚踩灭。火药包的引线蹭着掌心,像条冰凉的蛇。他望着这片黑压压的木板房,喉结滚了滚,忽然低低地叹了口气:老妇人可恶,可这些人何罪之有?

他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土,转身走到戚老妇人家门口,地砸门。

门一声开了道缝,戚老妇人举着油灯,看见是他,脸瞬间白了:你...你要做什么?

魏戫没说话,解开油纸包,把火药倒在门槛上。黑褐色的粉末在灯光下闪着细碎的光,像撒了一地的星子。

我本想烧了你的房子。他的声音很哑,像被砂纸磨过,可看着左右街坊,实在下不去手。

戚老妇人手里的油灯晃了晃,油星溅在她手背上,烫得她猛地一颤。她看着那堆火药,又看着魏戫眼里未散的戾气和新生的犹豫,忽然老泪纵横:是我多嘴...是我不该背后嚼舌根...你这孩子,心里是有善念的啊!

那天夜里,魏戫帮戚老妇人把火药收进陶罐,又劈了些柴填进灶膛。火光映着两人的脸,一个满是皱纹,一个带着酒气,却奇异地平和。

光绪十一年的桂花,香透了杭州城。

魏戫再次站在贡院门前时,长衫洗得发白,断指的手握着书卷,指节处的疤痕在阳光下泛着浅红。刚进考场,就撞见个熟悉的身影——广文先生正帮着学官核对名册。

魏公子?广文先生眯起眼,围着他转了两圈,忽然张大了嘴,你的面相...怎么变了?

魏戫一愣。

先前颧骨带煞,眼下却温润如玉;原先眼底有戾气,如今藏着股静气。广文先生摸着胡子,眼神里满是惊讶,莫不是做了什么积德的事?

魏戫想起桂林那个月黑风高的夜晚,想起那些临江的木板房,想起灶膛里跳动的火苗。他笑了笑,没细说,只道:前两年在南边,差点犯了大错,幸好及时回头。

广文先生点点头,目光落在他的断指上:善念一动,煞气自消。今年秋试,你必高中。

发榜那天,魏戫的名字赫然出现在举人榜单的中游。他站在人群里,看着那张纸,忽然想起父亲当年的藤条,想起戚老妇人的眼泪,想起桂林江面上的月光。断指的疤痕在握笔时微微发痒,像在提醒他,那根失去的小指,换来了更珍贵的东西。

后来的魏戫,成了两广总督谭钟霖的文案。他写的奏折,笔锋里带着股韧劲,既有习武人的刚劲,又有读书人的温润。同僚们常说,魏大人左手握笔时,指节处的疤痕总在颤动,像有团星火在皮肉里明灭。

六十岁那年,魏戫告老还乡。在金田镇的老屋里,他给孙辈讲起当年的事,总会指着左手那根短了截的小指:断指那年,我以为是断了前程;直到桂林那个夜晚,才明白,有些东西断了,才能长出更结实的骨血。

窗外的荔枝花又开了,甜香漫进屋里。孙辈们没听懂,只看见祖父抚摸疤痕的动作,轻得像在呵护一粒星火。

是啊,这世间的路,往往就藏在一念之间。刀光剑影里能生出善念,唇枪舌剑中可藏慈悲。就像魏戫掌心里的那道疤,既是惩戒,也是勋章——提醒着每个人,命运的转向,有时只在抬头看见晾衣绳上的蓝布衫时,那瞬间的柔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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