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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默在嶙峋的乱石与枯死的灌木丛中快速穿行，动作迅捷如风，却又带着一种捕食者特有的谨慎。
他的耳朵捕捉着来自两个方向的声音：身后远处，突厥人混乱的呼喊和逐渐组织起来的搜索动静；以及前方，胡彪小队突围方向传来的、细微却清晰的踉跄脚步声与压抑的喘息。
他的大脑中有一张精确的沙盘，不断推演着双方的移动轨迹。
胡彪他们带着重伤员，速度不可能快。
突厥追兵在最初的混乱之后，必然会派出最擅长追踪和山地作战的轻步兵在后面紧追不舍。
他必须赶在追兵咬上胡彪他们之前，与其汇合，并将追兵引向歧途，或者……干掉他们！
他选择的这条平行路线，地势略高，既能隐约观察到下方胡彪小队艰难移动的模糊影子，又能警惕后方和侧翼的威胁。
李默在岩石间跳跃、滑行，每一次落脚都轻如鸿毛，避免发出任何可能暴露行踪的声响。
突然，他猛地刹住脚步，身体瞬间伏低，隐入一道岩缝。
锐利的目光投向侧后方。
来了！
大约二十名突厥轻步兵，在一个身形矫健、穿着不同于普通士兵皮甲的头目带领下，正呈一个松散的扇形搜索队形，快速向这个方向推进。
他们显然都是老手，目光锐利地扫视着地面，不放过任何一丝痕迹——滴落的血迹、被踩断的枯枝、岩石上摩擦的痕迹……
这些，都是胡彪小队无法抹去的死亡路标。
李默眼神冰冷。
不能让他们再靠近了。
按照这个速度，最多再有一刻钟，他们就能追上胡彪那群残兵败将。
他缓缓抬起擘张弩。
剩余的弩箭不多了，必须用在最关键的地方。
他瞄准了那名领头的突厥头目。
此人显然是追踪的核心，经验丰富，干掉他，至少能延缓追兵的速度，并造成短暂的混乱。
就在他即将扣动弩机的瞬间，异变陡生！
下方胡彪小队的方向，突然传来一声压抑的痛呼，紧接着是石头低沉的惊呼：
“队正！”
李默心中一沉，目光迅速扫去。
只见胡彪的身影晃了晃，似乎终于支撑不住，软软地向下倒去，幸亏旁边的石头和刘莽眼疾手快，一把将他架住。
整个小队的移动，被迫停止。
这一下的动静，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突兀！
后方的突厥追兵几乎同时察觉，那名头目猛地举起手，所有追兵立刻停下脚步，警惕地望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头目的脸上露出一丝狞笑，用突厥语低吼了几句，追兵们立刻改变队形，不再仔细搜索痕迹，加速向声音源头扑去！
“该死！”
李默心中暗骂一声。
来不及远程狙杀了！
胡彪他们此刻停下，无异于原地等死！
他毫不犹豫，放弃了狙杀头目的打算。
身体如同猎豹般从岩缝中窜出，不再刻意隐匿行踪，而是以最快的速度，沿着一条陡峭但直接的下坡路线，冲向胡彪小队的位置。
他必须抢在追兵合围之前，与他们汇合！
脚下的碎石被他蹬得哗啦作响，但这已经顾不上了。
他的速度快到了极致，在陡坡上几乎是在跳跃和滑降。
下方，刚刚扶住胡彪的石头和刘莽，也听到了后方迅速逼近的脚步声和突厥兵的呼喝声，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追兵上来了！”
刘莽嘶声道，握紧了手中的长矛，眼中闪过一丝绝望。
他们已经油尽灯枯，如何还能再经历一场厮杀？
石头将胡彪紧紧护在身后，举起那根沾满血肉的狼牙棒，怒吼道：
“跟他们拼了！”
残存的另外五名士兵，也纷纷强撑着举起兵器，围成一个脆弱的防御圈，将昏迷的胡彪护在中心。
但他们颤抖的手臂和粗重的喘息，无不显示着他们已经到了极限。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道黑影如同陨石般从侧上方的陡坡疾冲而下，带着一股一往无前的气势，猛地落在了他们与追兵之间的空地上！
“谁？！”
石头和刘莽同时惊喝，兵器对准了来者。
尘土稍散，露出了李默那张沾满尘土却异常冷静的脸庞，以及他手中那具已经上弦、闪烁着寒光的擘张弩。
“副队正！”
刘莽失声叫道，声音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喜。
石头也瞪大了眼睛，看着如同神兵天降的李默，张了张嘴，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其他士兵更是如同看到了救星，原本绝望的眼神中，重新燃起了一丝微光。
李默没有回头，他的目光死死锁定着已经冲到三十步内的突厥追兵，口中快速而清晰地命令道：
“石头，刘莽，带队正和弟兄们，向一点钟方向撤退！快！”
他的声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权威和镇定，瞬间驱散了众人心头的恐慌。
“可是副队正，你……”
石头看着李默独自挡在前面的背影，急道。
“执行命令！”
李默低吼，同时手中的弩机已然击发！
“嘣！”
冲在最前面的一名突厥兵应声而倒，胸口被弩箭贯穿！
这一箭，精准、狠辣，瞬间震慑住了追兵的势头。
他们惊疑不定地看着挡在前面的李默，以及他手中那具能索命的弩。
“走！”
刘莽更果断，他一把拉起石头，和另一名士兵架起昏迷的胡彪，按照李默指示的方向，踉跄着向后撤去。
李默站在原地，构成一道不可逾越的壁垒。
他迅速再次装填，目光冰冷地扫视着面前的敌人。
他没有立刻射击，而是用一种带着杀意的眼神，与那名追兵头目对视着。
他在拖延时间，也在积蓄威慑。
那突厥头目看着倒下的手下，又看看李默只有一人，脸上闪过一丝狰狞。
他用突厥语大喊一声，挥舞着弯刀，督促士兵们继续进攻。
五六名突厥兵嚎叫着冲了上来。
李默动了。
他没有后退，反而向前踏出一步，擘张弩再次发射，又一名敌人倒地。
随即，他毫不犹豫地丢弃了需要时间装填的弩，反手抽出了背后的横刀！
刀光，在微弱的星光下，划出一道凄冷的弧线！
现代特种兵的格杀术，融合了唐横刀的劈砍技巧，在这一刻展现得淋漓尽致。
他的动作没有任何花哨，只有极致的效率和致命的简洁。
侧身避开劈来的弯刀，横刀顺势抹过敌人的咽喉；
格挡，突刺，刀尖精准地刺入另一名敌人的心窝；
矮身横扫，锋利的刀锋划过一名突厥兵的小腿，在其惨叫声中，反手一刀结果了他的性命。
兔起鹘落之间，三名突厥兵已然毙命！
剩下的追兵被这凶悍无比的近身搏杀吓住了，脚步不由得一滞。
那名头目脸色铁青，他看出了李默的棘手。
趁着这个空隙，李默毫不恋战，虚晃一刀，转身便走，速度极快地追向刘莽他们撤退的方向。
“追！他只有一个人！杀了他！”
头目愤怒地咆哮，带领剩下的十几名追兵紧紧跟上。
李默很快追上了撤退的队伍。
石头和刘莽看到他安全回来，都松了口气。
“队正怎么样？”
李默一边快速移动，一边问道。
“昏过去了，失血太多，气息很弱！”
石头的声音带着哭腔，
“刘莽也挨了一刀，伤在背上！”
李默看了一眼被架着的胡彪，脸色苍白如纸，呼吸微弱。
又看了一眼刘莽，背后一道刀口虽然不深，但也在不断渗血，他咬着牙一声不吭。
“不能停！跟我来！”
李默知道现在不是救治的时候。
他接过指挥权，目光快速扫视周围，寻找着可以利用的地形。
他带领着这支伤痕累累、几乎失去战斗力的队伍，在乱石中穿梭。
他刻意选择更难行走但更能隐藏痕迹的路线，不时还用横刀削断一些灌木，制造假象，或者利用岩石的回声，误导身后的追兵。
他的野外追踪与反追踪技能，在这一刻发挥了至关重要的作用。
虽然无法完全摆脱追兵，但成功地延缓了他们的速度，并将他们引入了一片更加复杂、遍布沟壑和洞穴的风化岩区域。
终于，在甩开追兵一段距离后，李默发现了一个被几块巨大岩石半掩着的狭窄洞穴。
洞口被枯藤遮掩，十分隐蔽。
“进去！快！”
李默低声道。
众人依次钻入了狭窄的洞口。
李默最后一个进入，并小心地将洞口的枯藤恢复原状，掩盖住入口的痕迹。
洞穴不大，仅能勉强容纳他们几人，空气中弥漫着泥土和霉菌的味道。
但这里，暂时是安全的。
一进入洞穴，所有人都如同虚脱般瘫倒在地，只剩下粗重如风箱般的喘息声。
劫后余生的庆幸与身体极度的疲惫交织在一起。
石头小心翼翼地将胡彪平放在相对干燥的地面上。
李默立刻凑了过去，蹲下身检查胡彪的伤势。
左臂的旧伤伤口崩裂，肿胀发黑，显然是感染了。
右腿有一道深可见骨的刀伤，失血极为严重。
气息微弱，脉搏时有时无，生命如同风中残烛。
李默的心沉了下去。
以这个时代的医疗条件，胡彪的情况极其危险。
他沉默地从自己仅剩的干净里衣上撕下布条，熟练地为胡彪重新包扎腿上的伤口，尽量止血。
又检查了刘莽背后的伤，做了简单处理。
做完这一切，他才靠着冰冷的石壁坐下，感觉全身的力气也仿佛被抽空。
洞穴内一片死寂，只有众人压抑的呼吸和胡彪偶尔发出的无意识呻吟。
良久，石头红着眼睛，看向李默，声音沙哑地打破了沉默：
“副队正……今天，要不是你……我们全都得折在断掌沟……”
刘莽也抬起头，看着李默，眼神复杂，充满了感激与敬佩。
其他几名幸存士兵的目光，也齐齐聚焦在李默身上。
那目光中，再也没有了最初的审视、怀疑甚至轻视，只剩下劫后余生的依赖，以及对于强者最直接的认可。
李默刚想说什么，躺在地上的胡彪却发出了一声微弱的呻吟，眼皮颤动了几下，竟然缓缓睁开了。
“队正！你醒了！”石头惊喜地低呼。
胡彪的眼神起初有些涣散，随即慢慢聚焦，他看到了围过来的石头和刘莽，最后，目光定格在了李默的脸上。
他张了张嘴，声音微弱得几乎听不见：
“李默……”
“队正，我在。”李默俯下身。
胡彪艰难地抬起那只完好的右手，抓住了李默的手腕。
他的手冰冷而无力，但抓得很紧。
“兄……兄弟们……交给……你了……”
他每说一个字，都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眼神却异常清明和坚定，
“带他们……回……回去……指挥权……交……交给你……”
说完这几句话，他仿佛耗尽了最后一丝精力，手一松，眼睛缓缓闭上，再次陷入昏迷之中。
洞穴内，一片寂静。
石头、刘莽和其他士兵都看着李默。
胡彪的话，清晰无比地将这支残兵的指挥权，正式移交到了李默手中。
李默看着昏迷不醒的胡彪，又看了看身边这些浑身是伤、眼巴巴望着他的袍泽，一股前所未有的沉重压力，夹杂着一种奇异的责任感，涌上心头。
他深吸一口气，挺直了脊梁，目光扫过每一张疲惫而信任的脸，声音低沉而有力：
“从现在起，由我接替指挥。”
“我承诺，会竭尽全力，带你们回家。”
“但是，”
他话锋一转，眼神变得锐利，望向漆黑的洞口，
“外面的追兵不会放弃。这里并不安全，我们随时可能被发现。”
“休息一刻钟。处理伤口，补充水分。然后，我们必须继续移动。”
绝境之中，指挥权完成了交接。
他们能否在敌人的天罗地网中，找到一条生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