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内,与门外那几乎凝成实质的焦灼死寂截然不同,一场无声却凶险万分的战役已近尾声。
清仪悬在弘晖身体上方的双手,十指如同抚弄着无形的琴弦,结着一个复杂而古朴的手印。指尖那流转的、肉眼几乎无法察觉的温润微光,正随着她缓慢收势的动作,如同退潮般悄然隐去。她光洁的额角、秀挺的鼻尖,乃至线条优美的脖颈处,都布满了细密的汗珠,几缕乌黑的发丝被濡湿,黏在颊边,平添了几分罕见的脆弱。她的呼吸明显比平日急促沉重,胸口微微起伏,脸色透出一种灵力消耗过度后的苍白。
持续而精微到极致的灵力操控,对她目前受此界压制、恢复缓慢的状态而言,无疑是极大的负担,几乎掏空了她勉强积攒的大半灵力。
但此刻,她完全顾不上调息,也顾不上擦拭那令人不适的汗水。手印刚一收起,她便立刻俯身,微凉而略显颤抖的指尖,带着万分的谨慎,轻轻覆上弘晖滚烫褪去后、略显汗湿的额头。
入手,是一片令人心安的温润,那之前灼烫得吓人、几乎要焚尽小小身躯的可怕高温,已然奇迹般褪去,只剩下孩童特有的、健康柔软的温热,甚至触手生温,隐隐透出一股勃发的生机。
一直紧绷欲断的心弦,在这一刻骤然松弛,随之而来的是一股强烈的、几乎让她站立不稳的虚脱感。她身形几不可查地晃了晃,连忙用手死死撑住冰凉沉重的床沿,指节因用力而泛白,这才勉强稳住。然而,她那双向来平静无波的眼眸,却一秒也舍不得从儿子的小脸上移开,里面充满了失而复得的珍视,以及一丝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后怕。
床榻上,弘晖陷入了深沉的睡眠,之前因高烧而异常潮红、甚至隐隐发紫的小脸,此刻恢复了白里透红的健康色泽,甚至比病前更显莹润饱满,仿佛上好的羊脂白玉,透出内敛的光华。那双总是乌溜溜转动、盛满好奇与狡黠的大眼睛安然闭合,长而浓密的睫毛像两排乖巧的小扇子,在眼下投下柔和的阴影。他的呼吸平稳而绵长,富有节奏,小小的胸膛随着呼吸轻轻起伏,再不见丝毫令人心碎的急促与挣扎。粉嫩的小嘴巴微微张着,嘴角甚至无意识地翘起一点甜甜的弧度,仿佛梦到了极开心的事情,偶尔还发出极其细微、却足以让门外焦灼之人疯狂的安稳鼾声。
清仪伸出依旧有些发颤的手指,极轻极轻地拂过儿子柔嫩得不可思议的脸颊,感受着那平稳、蓬勃、更胜从前的生机在他体内流畅运转,一直悬在喉咙口、堵得她几乎无法呼吸的那块巨石,终于轰然落地,化作了满腔难以言喻的酸软与庆幸,不仅仅是退烧了。
在她的神识引导和精纯灵力的强势介入下,那些原本在弘晖纤细脆弱的经脉中如同无头苍蝇般横冲直撞、彼此倾轧、险些彻底摧毁他生命根基的驳杂灵气,已被她以绝大的耐心和掌控力,一丝一丝地梳理顺畅,强行抚平了躁动。并且,凭借着她高出此界不知多少层次的境界,将其初步炼化,祛除了其中狂暴伤人的杂质,最终化作了最为精纯温和的先天能量,如春雨润物般,丝丝缕缕地融入他的四肢百骸、五脏六腑,反哺滋养着他那得天独厚、万中无一的灵根。
塞翁失马,焉知非福。经此一番在鬼门关前的挣扎与母亲不惜代价的灵力洗礼,弘晖那本就远超常人的灵根,如同被置于烈焰中精心淬炼过的绝世美玉,不仅没有受损,反而剔除了一些与生俱来、深藏于本源深处的细微瑕疵与屏障,变得愈发纯净通透,隐隐流动着内敛而灵动的光晕。这对他未来的成长,身体的强健,智慧的开发,乃至……若将来真有机缘触碰那道玄妙之门,都奠定了远比之前更坚实、更完美、几乎毫无瑕疵的先天根基。
“傻小子,”清仪低声喃喃,嗓音因疲惫和情绪波动而带着一丝沙哑,语气里充满了劫后余生的庆幸、蚀骨的心疼,以及一种难以言喻的骄傲。她用指尖轻轻点了点他微翘的小鼻尖,动作爱怜无比,“胆子肥得很,什么都敢往身体里乱吸,这下知道厉害了吧?差点吓死额娘。” 她顿了顿,凝视着他无比安详的睡颜,终是微微扬起唇角,“不过,也算你这小东西福大命大,造化不小,因祸得福,说的便是你了。”
她小心翼翼地将滑落一旁的柔软锦被往上拉了拉,严严实实地盖住儿子圆润的小肩膀,又仔细掖了掖被角,动作轻柔得仿佛在对待世间唯一、最珍贵的易碎品,生怕惊扰了他来之不易的安眠。
做完这一切,强撑着的那口气仿佛瞬间泄去,难以抗拒的深沉疲惫感如同无边无际的潮水,汹涌地漫遍全身每一处经络。她扶着冰凉雕花的床柱,借着力道,慢慢地、极其缓慢地直起身,只觉得眼前微微发黑,耳畔也有瞬间的嗡鸣,她闭了闭眼,定了定神,目光才重新聚焦,下意识地扫向窗外。
夜色依旧浓稠如墨,万籁俱寂,但在那遥远的天际线与重重屋宇飞檐的交界处,似乎已经透出了些许微不可查的、鱼肚白的浅淡灰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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