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阳把海面染得猩红,粘稠得像刚凝固的血。阿依莎回来时,十条快船只剩三条,条条带伤,船帆破得像叫花子的衣裳。她本人左臂吊着,脸上多了道皮肉翻卷的口子,却咧着嘴笑,露出一口白牙:“姐姐,那帮暹罗崽子让俺揍得不轻,没个三五天缓不过来!”
甄嬛想拍拍她的肩,手抬到一半,却只是轻轻落下。她自己的铠甲上也满是干涸的血迹和烟尘,分不清是敌人的还是自己的。嗓子哑得厉害,只说得出一个字:“好。”
旧港算是守住了,可这胜利的味道,比黄连还苦。码头上堆着阵亡将士的遗体,像砍倒的柴火垛。还活着的人,大多带伤,默默地从破损的战船上往下抬伤员,搬运战死同伴的尸首。空气里弥漫着血腥、焦糊和一种死寂的疲惫。
施宣慰使清点完损失,老脸皱成了苦瓜:“娘娘,岸防炮毁了近半,战船能动的不到十艘,弹药……见底了。药材更是紧缺,伤兵营里连止血的白药都快没了。”
甄嬛默默听着,目光扫过满目疮痍的港口和那些相互搀扶、眼神麻木的士兵百姓。这一仗,耗尽了旧港大半元气。
“阵亡将士,厚恤家属。伤员,尽全力救治。”她的声音沙哑却清晰,“拆了破损的战船,木料用来修补工事。派人去邻近部落,用我们剩下的盐铁,换些草药和粮食回来。”
她知道,联军只是暂时退去,像受伤的野兽,舔舐伤口,随时可能卷土重来。那个神秘的“九爷”和暹罗的海盗,也绝不会就此罢手。旧港,等不起,也拖不起。
当夜,甄嬛拖着几乎散架的身子,再次召集核心人员。烛光下,她脸色苍白,眼底却燃着两簇幽火。
“诸位,这一仗,我们侥幸未死。但下一次呢?”她开门见山,声音不大,却砸在每个人心上,“西洋人船坚炮利,我们靠地利、靠拼命,赢了一次,赢不了每一次。”
陈老匠师胡子抖了抖,欲言又止。
“陈师傅,新炮的铸造,不能停。”甄嬛看向他,“我知道难,人手不够,料也不足。但再难,也得造!不仅要造,还要想办法造得更好,打得更远!旧港的生死,乃至我朝海疆的安宁,系于此物!”
陈老匠师浑浊的眼中迸发出光,重重叩首:“老朽……万死不辞!”
“阿依莎,”甄嬛又转向她,“快船队要重建,要扩充。不仅要用我们的人,还要招募熟悉水性的土着勇士。战术要再细化,狼群要更凶狠。”
阿依莎绑着绷带的手臂一挥:“姐姐放心!只要给俺人和船,俺能把他们练得比海鲨还凶!”
“施大人,桑坤王子,”甄嬛最后看向文官和外交渠道,“安抚民心,筹措钱粮,还要靠二位。另外,与周边部落、乃至暹罗、爪哇等地的联络不能断。西洋人并非铁板一块,我们要找到愿意和我们做生意、甚至暗中提供帮助的人。哪怕是暂时的盟友,也要争取。”
众人领命而去,带着破釜沉舟的决心。
接下来的日子,旧港像一只重伤后顽强爬起的巨兽,开始了艰难的重生。工匠们在废墟上敲敲打打,炉火日夜不熄。水性好的少年被征召,在阿依莎的厉声呵斥下,操练着各种凶险的战术。施宣慰使和桑坤则绞尽脑汁,用尽一切办法筹集物资,打通关节。
然而,树欲静而风不止。
这日,甄嬛正在查看新招募水手的名册,槿汐领着一位不速之客匆匆进来。来人是个中年文士,自称姓柳,来自广州十三行之一的天宝行。
“小的奉东家之命,特来拜见贵妃娘娘。”柳先生行礼恭敬,眼底却藏着精明的算计,“听闻旧港近日击退红毛,声威大震。我天宝行愿与娘娘合作,提供修缮战船、铸造火炮所需之木材、生铁、乃至工匠,只求……日后这旧港通往西洋的商路,能由我天宝行独家代理。”
甄嬛心中冷笑。这是看旧港艰难,想来趁火打劫,垄断商路?她面上不动声色:“柳先生好意心领。只是旧港商路,关乎朝廷海疆大局,非本宫一人可决。合作可以,独家代理……恕难从命。”
柳先生笑容不变,语气却带了几分胁迫:“娘娘明鉴。如今旧港百废待兴,若无外力相助,恐难抵挡红毛下次来袭。我天宝行在东南沿海颇有根基,若能得娘娘首肯,不仅物资人手即刻可到,便是广州水师那边,也能代为斡旋,请调些许援助……”
这是软硬兼施了。甄嬛端起茶杯,轻轻拨弄浮沫:“哦?广州水师若能来援,自是好事。不知水师诸位将军,可知你天宝行欲垄断商路之议?”
柳先生脸色微变。
“柳先生,”甄嬛放下茶杯,目光锐利如刀,“国难当头,商贾牟利本无可厚非,但若想借此挟制朝廷命官,盘剥海疆重镇,本宫第一个不答应!送客!”
柳先生悻悻而去。槿汐担忧道:“娘娘,如今我们确实缺衣少药,得罪了这等豪商,恐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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