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日从大龙井山归来,姬子卿的书房一角便多了一些新的仪具。
不再是冰冷的电子元件,而是各式各样的玻璃器皿、精密天平、pH计、显微镜载玻片,以及一些封装好的、成分不明的有机基质和菌群培养皿。空气里除了原有的书墨香和电子设备散热器的微热气息,又隐隐增添了一丝实验室特有的、混合着土壤与植物提取物的清淡味道。
他没有大张旗鼓,也未雇佣任何人帮忙。
对于那三棵濒死的老茶树,他的介入方式极其低调且精准。
首先是对土壤的改良,他并未直接更换土壤,那样过于粗暴,可能对本就脆弱的根系造成二次伤害。而是根据对取样土壤的深度分析,自行配制了极其温和的有机改良剂和特定的益生菌群。在一个微雨蒙蒙的清晨,他独自上山,小心翼翼地将这些改良剂如同施以秘法般,均匀浅埋在茶树根系的周围,让雨水自然携裹着这些“养分”缓慢渗透。
其次是光照与水分调控,他观察了茶树周围的地形和日照规律,清除了几株过于茂盛、与茶树争夺阳光和养分的杂木藤蔓,但又特意留下一些能为茶树提供适度遮阴的矮灌木,以模拟其原始生长环境。他甚至设计了一套极其简易却高效的微型滴灌系统,水源取自山涧,通过细小的软管和陶土渗头,能在最干燥的时段,为茶树根系持续提供微量却关键的水分补充,模拟山间晨露的效果。
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一步,是对茶树本身生命力的激发。他采集了极少量健康程度稍好的叶片和嫩枝尖端,带回实验室进行离体培养和细胞活性分。基于此,他微量合成了几种能促进细胞修复和能量代谢的植物活性因子,以极其谨慎的浓度,通过叶面喷雾的方式,在清晨或傍晚进行施予,如同为垂危的病人输注精准配比的营养液。
这些操作,他每周进行一到两次,每次都选择人迹罕至的时段,动作轻缓得如同怕惊扰了山灵的沉睡。
老村长李盛国问起过几次,姬子卿只淡淡回应:“在试一些办法,需要时间观察。”李盛国虽心急,但出于对“姬老板”近乎盲目的信任,也不再打扰,只是偶尔远远望一眼大龙井山的方向,心中期盼着奇迹。
与此同时,姬子卿对炒茶技艺的自我研磨也未曾停下。小院里的那几株实验茶树成了他最好的练习对象。
炒茶是一门融合了时间、温度、力道与心感的艺术。
烧柴的土灶、光滑的铁锅、晾晒的竹匾……这些传统的工具在他手中,仿佛被赋予了新的生命。
他反复试验着杀青的火候。锅温太低,青叶无法有效钝化酶活性,成品茶会有青涩味;温度过高,则叶片易焦边,产生糊味,茶汤浑浊。他的眼睛如同精准的红外测温仪,能捕捉到锅内空气因受热而产生的细微扭曲;他的手掌在锅面上方掠过,便能感知那灼热空气的确切温度。
每一次翻抖,手腕的力道、手指的揉捻,都恰到好处,让每一片叶子均匀受热,失水软化。
揉捻更是考验耐心与手感的过程。力道重了,茶叶细胞破碎过度,茶汁溢出过多,易使茶汤苦涩,且成品茶条索不完整;力道轻了,细胞壁破开不足,内含物质难以充分释放,滋味淡薄。他沉浸在那种与茶叶直接对话的状态中,通过指尖感受叶片的弹性、湿度变化,调整着揉捻的节奏与力度,仿佛在完成一件精密的雕刻作品。
烘焙干燥是定型的最后一步。炭火的阴燃程度、焙笼的距离与时间,都需要极致的掌控。他往往守在一旁,一守就是数小时,观察着茶叶颜色的细微变化,嗅闻着空气中逐渐凝聚的、从青草香转化为成熟干燥的茶香的过程。
失败是常态。有时一锅茶因为零点几秒的疏忽而前功尽弃,只能倒掉。但他从不气馁,每一次失败都被他记录下来,分析原因,调整参数。渐渐地,他炒制出的茶叶,外形从最初的歪扭逐渐变得紧结匀整,色泽从暗哑转为润泽,茶汤也从最初的或青涩或焦苦,变得清澈明亮,香气渐渐纯正,甚至开始显露出一丝独特的、属于他小院特定微环境的韵味。
这个过程,于他而言,是一种精神的修行。极度专注,忘却时间,与最原始的物料打交道,感受最细微的变化。这与他操控“深海”蓝鲸、构建庞大算法时的那种宏大抽象的逻辑思维,形成了奇妙的互补与平衡。
他的日常生活,依旧保持着固有的节奏。
每日清晨,检视“蓝鲸”的运行状态依旧是第一要务。那处异常节点依旧安静地处于幽蓝平衡算法的笼罩下,如同深海中被暂时催眠的巨兽,能量熔炉平稳运行。一切数据都在告诉他:系统正常。这让他能够安心地将注意力转向现实世界的这些“小项目”。
上午的阅读与写作时间雷打不动。“青禾”的马甲下,他似乎又在构思新的故事,偶尔会在文档里写下一些零散的设定和片段,但并不急于成篇。番茄作家后台的催更和版权询问依旧汹涌,但他视若无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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