圆周率公司的顶层办公室,静得只能听见中央空调低沉的送风声。姬子卿将韩博提交的下一阶段研发规划简报放在宽大的办公桌上,指尖在冰冷的桌面轻轻一点。
报告无可挑剔,详实的数据、清晰的逻辑脉络,都显示出团队在上次技术专题会议后已彻底消化了他的战略意图,士气正旺。对于外界那些趋之若鹜的投资与合作请求,韩博也严格遵循了他的指示,像过筛子一样,只留下了几家真正具备战略互补价值且背景干净的机构进行初步接触。韩博的能力,他向来放心。
他起身,踱步至巨大的落地窗前。窗外是京都西郊略显空旷的远景,天际线处山峦如黛。然而,他的目光没有焦点,仿佛穿透了这物理的距离,投向了遥不可及的西南方向。
京都的一切——技术难题的攻坚、商业规则里的周旋、乃至李寒霜那看似无孔不入、却又总被无形屏障阻挡的试探——于他而言,都只是必须处理的“俗务”。他的心,早已不在这里。
他思念着那个远在西南一隅的小地方,平州县,谷景镇。
思绪飘飞,他仿佛又置身于那片掩映在翠竹之间的“竹林小憩馆”。清晨的露水该打湿了修长的竹叶,空气中会弥漫着竹子特有的清甜和泥土苏醒的气息。想念那条他亲自参与规划的“绿色观光道”,两旁是茂密得不见天日的产业竹林,风过处,竹涛阵阵,如同自然最深沉的低语。更想念那片倾注了他心血的“谷景香米”稻田,这个时节,稻穗应该开始泛出饱满的金黄,沉甸甸地垂下了头,空气里必然充满了阳光与成熟稻谷混合的、令人无比安心的香气——“我的谷子熟了”,这个念头在他心底泛起一丝难得的、柔软的涟漪。
还有那片依托山坡梯田开辟的“上林药田”,里面种着些本地特产的药材,此时应是绿意盎然,长势正好。以及,那几栋依偎在支嘎湖畔的“湖景中式民宿”,白墙黛瓦,倒映在清澈如镜的湖水中,宁静得像一幅被时光遗忘的水墨画。不远处的七溪湖,那座古老的大水车,应该还在吱吱呀呀地、不紧不慢地转动,将清冽的溪水引入纵横的沟渠,默默灌溉着这片丰饶的土地。
当然,还有那个身影——那个总是带着明媚笑容,肤白如雪,鼻梁上架着一副精巧金丝眼镜,气质知性温婉,却又透着一股阳光般活力的姑娘,彭雪。
她与这个小镇似乎有种天然的契合,没有丝毫违和感。她不像京都圈子里那些人,看他的眼神里总带着揣测、敬畏或**的**。她看他,就是看一个有趣的、从大城市归来、经营着一些特别产业的“姬老板”,一个可以平等交谈,甚至偶尔可以开开玩笑的朋友。
她会兴致勃勃地跟他分享在镇上的见闻,哪家小馆子的腊肉熏得最是地道,哪片山头的菌子正值时令最新鲜,然后常常不由分说地,将一些自家做的或是淘来的小点心塞给他,用那口带着些许省城口音、却又格外好听的普通话说:“姬老板,尝尝这个,你一个人,别总凑合。”
那种纯粹的、不掺杂任何目的的关怀,是他在京都那个名利场中从未体验过的珍贵之物。她的笑容,像谷景镇秋日的阳光,明亮、温暖,直接照进心底。
“韩博。”姬子卿转过身,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公司接下来就按照规划推进,你全权负责。有什么事我们线上沟通。”
韩博似乎早有预料,脸上没有任何意外的表情,只是沉稳地点头:“好的,姬总。”
“不用,”姬子卿语气淡然,“我自己回去。”他不需要前呼后拥,不需要任何排场,他渴望的,仅仅是那份刻在骨子里的熟悉与宁静。
他没有惊动任何人,如同一次悄无声息的潜行。搭乘最早一班航班飞往西南省城,然后将自己停机场的车开走。
车窗外的景色,如同缓缓展开的画卷,从都市坚硬的天际线轮廓,逐渐变为起伏柔和的丘陵,再到连绵不绝的、披覆着浓绿植被的群山。空气也变得愈发湿润清冽,带着植物叶脉和泥土深处的气息,沁人心脾。当那个刻着“谷景镇欢迎您”字样的古朴木质牌坊终于出现在视野尽头时,姬子卿一直平静无波的脸上,唇角似乎有了一丝极其微小的、上扬的弧度。那是一种猛兽回到自己领地的松弛,一种游子归家的安然。
车子没有驶向喧闹的镇中心,而是沿着一条新修的、却巧妙地与周围自然环境融为一体的柏油路,径直驶向支嘎湖畔的竹林深处。“竹林小憩馆”就静谧地坐落在那里,几栋独立的仿古木屋散落在苍翠竹海间,彼此由蜿蜒的竹廊巧妙连接,既保证了每栋的私密性,又不失整体的风雅意趣。
他自己提着那个轻简的行李包走进小馆。
负责日常维护的本地阿姨已经按照他提前的吩咐,将里外都打扫得一尘不染,冰箱里也塞满了当日从附近农户家采购的新鲜食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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