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个月的光阴,仿佛被无形的力量拉扯得异常缓慢而粘稠。冬日的气息愈发浓重,天空时常是铅灰色的,偶尔会飘下细碎的雪沫,给部落覆上一层薄薄的银霜。
陈紫嫣的腹部已经硕大无比,紧绷的皮肤上甚至能看到淡紫色的妊娠纹路。她感觉自己像是一个承载了过多重量的容器,每一个动作都变得极其艰难。平躺几乎成为不可能,呼吸愈发短促,腰骶承受的压力让她即使坐着也疼痛难忍,双腿更是因为血液循环不畅而时常麻木。
身体的负担达到了顶峰,与之相应的,是整个部落弥漫开来的、几乎凝成实质的紧张氛围。
蛇毅的例行诊脉从每日一次增加到早晚各一次,有时半夜还会被狮岭以“夫人似乎睡得不安稳”为由请过来。他阴郁的脸上也少见地带着凝重,每一次搭脉都极其专注,仿佛在聆听胎儿和母体最细微的絮语。
“胎象尚稳,但母体负荷已近极限。”蛇毅嘶哑的声音在寂静的屋内显得格外清晰,“随时可能发动。首领,需确保万无一失。”
这句话如同最终的倒计时警钟,让狮岭本就紧绷的神经几乎到了断裂的边缘。
他几乎彻底放下了所有部落事务,将其全权交由狐金和熊青云处理,自己则寸步不离地守在陈紫嫣身边。他的睡眠变得极浅,陈紫嫣任何一次细微的翻身、一声无意识的呻吟,都能让他瞬间惊醒,如同警惕的守护兽,立刻查看她的状况。
他看向她巨大腹部的眼神,充满了矛盾——那里孕育着他期盼的血脉,却也给他的伴侣带来了难以想象的痛苦。他无数次在深夜,看着她因不适而紧蹙的眉头,感受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无力感。他能撕裂最凶猛的野兽,能带领部落抵御兽潮,却无法分担她此刻一丝一毫的沉重。
“我没事的,狮岭。”陈紫嫣总能敏锐地察觉到他压抑的焦躁,她会伸出手,轻轻抚平他眉心的褶皱,声音因为气短而有些微弱,“这是每个母亲都要经历的过程。很快……很快就能见到他们了。”
她努力表现得轻松,但只有她自己知道,身体内部那种日渐强烈的下坠感,以及偶尔出现的、不规律的腹部发紧,都预示着那个关键时刻的临近。说不紧张是假的,尤其是在这个医疗条件原始的兽世,生育本就是一道鬼门关,更何况她怀的可能不止一个。系统的保障是她最大的底气,但未知的产程依旧让人心怀忐忑。
整个部落都陷入了一种小心翼翼的寂静之中。首领大屋周围划为了绝对的“静区”,狼啸调整了巡逻路线,确保没有任何意外的声响能惊扰到神女夫人。族人们走路会不自觉地放轻脚步,说话也压低了嗓音,连最爱玩闹的幼崽们也被大人再三叮嘱,不许靠近首领大屋附近。
狐金每日都会前来,但只是站在外间,低声向狮岭简单汇报几句最关键的事务,绝不多言。熊青云更是将狩猎和建设产生的所有动静都挪到了远离中心区域的地方。
羊草婶负责的厨房,时刻保证有热水和易消化的流食备用。兔朵朵和猫灵等人,则将准备好的婴儿用品检查了一遍又一遍,确保没有任何瑕疵。
巫姥也破天荒地主动来到了首领大屋外,她没有进去,只是默默地将一枚据说能保佑生产顺利的古老骨符,挂在了门楣之上,对着屋子的方向,进行了一次漫长而虔诚的祈祷。
所有人都屏息凝神,如同在等待一场至关重要的战役。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无声的期盼,也潜藏着深沉的担忧。神女夫人和她腹中的子嗣,已然与部落的命运紧密相连。
这天夜里,陈紫嫣在一阵比以往都更强烈的下坠感中醒来。她感觉小腹一阵阵发紧、发硬,伴随着隐隐的、如同经期般的酸胀感,虽然还不规律,但那种鲜明的、与往日不同的感觉,让她瞬间清醒。
她轻轻动了动,身旁的狮岭立刻睁开了眼睛,黑暗中,他的金眸如同燃烧的火焰。
“紫嫣?”他的声音带着刚醒的沙哑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好像……有点不一样的感觉。”陈紫嫣深吸一口气,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肚子一阵阵发紧,有点酸胀。”
狮岭的身体瞬间绷直,他猛地坐起身,动作快得带起一阵风。他甚至来不及点燃油灯,就凭借着兽人优异的夜视能力,紧紧盯着她的脸:“要生了吗?蛇毅!去叫蛇毅!”
最后一句,他是朝着门外低吼的,声音压抑着巨大的恐慌与急切。
守在外间的侍卫闻声,如同离弦之箭般冲向了蛇毅的草庐。
整个首领大屋,乃至整个部落,仿佛都因为这一声低吼,而骤然停止了呼吸。
紧张的氛围,在这一刻,达到了顶点。
漫长的等待,似乎终于看到了尽头。
而真正的考验,即将来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