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症监护室的灯光被调至最柔和的模式,如同朦胧的月光,静静洒在陆砚秋苍白却依旧棱角分明的脸上。各种监护仪器发出规律而低沉的滴答声,构成了这静谧空间里唯一的背景音。顾云舒坐在病床前的椅子上,身体微微前倾,整整一夜没有合眼。她的目光如同最精细的扫描仪,一遍遍描摹着他的眉眼、鼻梁、薄唇,最后落在他胸前那厚厚的、仍隐约渗出些许暗红色的绷带上。
她的指尖,带着微不可查的颤抖,极其轻柔地拂过绷带的边缘,仿佛隔空也能感受到那之下狰狞伤口的痛楚。那一刀,是为她挡的。这个认知,如同烧红的烙铁,时时刻刻烫在她的心尖上。后怕如同冰冷的藤蔓,即使在安全的医院里,依旧缠绕着她的心脏,让她无法安宁。她只能通过这样近距离的、无声的守候,来确认他的存在,平复自己内心的惊涛骇浪。
时间在焦灼的等待中缓慢流逝,窗外的夜色逐渐褪去,被一种黎明前特有的、灰蓝色的微光所取代。就在这晨昏交替之际,陆砚秋浓密而纤长的睫毛如同蝶翼般轻轻颤动了几下,随后,他那双深邃的眼眸,带着初醒的迷茫和虚弱,缓缓地睁开了。
他的视线先是有些涣散,花了片刻才适应室内的光线,然后,几乎是本能地,转向了床畔那个刻入骨髓的身影。
“云舒……” 他的声音干涩沙哑,如同被砂纸打磨过,微弱得几乎听不见,却像一道惊雷,在顾云舒寂静的世界里炸响。
她猛地从椅子上站起身,俯身靠近他,眼中瞬间涌上水汽,却又被她强行逼了回去。“别动,”她立即伸出手,轻轻按住他下意识想抬起的、正在输液的手,声音带着一夜未眠的疲惫,却异常温柔,“医生说你要绝对静养,不能乱动,会牵动伤口的。”
她转身,从旁边的保温壶里倒出小半杯温水,用手背试了试温度,觉得刚好,然后拿起一旁的吸管,小心翼翼地凑到他因失血而有些干裂的唇边。这个在商场上杀伐决断、向来雷厉风行的男人,此刻却像个无比顺从的孩子,依言小口小口地啜饮着,温润的水流滋润了他干渴的喉咙,他的目光始终没有离开过她的脸,那里面盛满了依赖与安心。
“你……一直在这里?”他注意到她眼下的青黑,以及那双漂亮眼眸中无法掩饰的红肿和疲惫,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又酸又疼。他知道,自己受伤,最煎熬的人是她。
顾云舒没有直接回答这个显而易见的问题,只是将水杯放回床头柜,重新坐下,用自己微凉的手轻轻包裹住他没有输液的那只大手,仿佛要通过这种方式确认他的真实存在,也传递自己的力量。“还疼吗?”她问,声音里带着浓得化不开的心疼,目光落在他胸前的绷带上。
陆砚秋缓缓摇了摇头,尽管背后伤口传来的阵阵钝痛无比清晰,但他看着她担忧的眼神,只觉得那点疼痛根本微不足道。他的目光温柔得能滴出水来,专注地凝视着她,仿佛怎么看也看不够:“看到你……就不疼了。” 这句话发自肺腑,她的存在,就是他最好的止痛剂。
就在这时,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终于挣脱了地平线的束缚,顽强地透过百叶窗的狭窄缝隙,挤进了病房,在光洁的地板上投下几道细碎而温暖的光斑,驱散了一夜的阴冷和压抑,也带来了新一天的希望。
顾云舒的唇角微微弯起,露出一个清浅却真实的笑意。她起身,去卫生间打来一盆温水,浸湿了柔软的毛巾,仔细地拧得半干,然后回到床边,轻声说:“我帮你擦擦脸,会舒服些。”
她开始细致地为他擦拭脸颊、脖颈和耳后。她的动作极其轻柔,小心翼翼,仿佛在对待一件价值连城且易碎的稀世珍宝,生怕自己的力道稍重,就会碰痛他,或者惊扰了这片刻的安宁。温热湿润的毛巾拂过皮肤,带来舒适洁净的暖意,也带来了她指尖淡淡的、令人安心的馨香。
陆砚秋完全放松下来,安静地享受着这难得的温情时刻,目光始终追随着她忙碌而专注的身影。记忆的闸门被这相似的温馨场景轻轻推开,他低声开口,声音虽然依旧沙哑,却带着一丝回忆带来的柔软暖意:“云舒,还记得吗?你上大一的时候,你急性阑尾炎住院,我也这样……守在你床边,给你擦脸,喂你喝水。”
顾云舒正在擦拭他额角的手,几不可察地微微一顿。那段记忆,瞬间涌上心头。那时他们还在热恋,他的照顾无微不至,带着少年人笨拙却真挚的疼惜。她抬起眼,对上他温柔的目光,心中最柔软的地方被轻轻触动,点了点头,声音也柔和下来:“记得。你那时候,连毛巾都拧不干,弄得我脖子里都是水。”
陆砚秋的眼中掠过一丝窘迫,随即化为更深的柔情,他轻轻回握住她的手:“那时候就在想,如果能一辈子这样照顾你,该有多好。” 这句话,他曾经在心里说过无数次,此刻终于能毫无负担地、清晰地传达给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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