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类修炼论 第47章 《存神炼气铭》探秘：孙思邈的性命双修之道

在华夏文明长河中，道家养生术如一条璀璨星河，而唐代药王孙思邈所着《存神炼气铭》（又称《太清存神炼气五时七候诀》）恰如其中一颗夺目的星辰。

这部典籍以“存神炼气”为枢机，通过“绝粒安心”、“存神丹田”等具体法门，配合“五时”调心之要、“七候”证验之阶，为我们铺就了一条性命双修的实修大道。

让我们循着药王的智慧足迹，深入探索这部养生名篇的精髓。

一、根基筑基：安心气海与绝粒澄源

安心气海：生命的能量之海

“气海”非指血肉之腔，实乃脐下三寸丹田区域所象征的“先天元气之海”。道家视此处为“性命之根，阴阳之窍”。《黄庭经》云：“丹田之中精气微…玉房之中神门户。”安心于此，即是将纷扰散乱的心意（后天识神）收摄凝聚，如百川归海，回归生命能量的本源之地。此非强力控制，而是似母守婴，绵绵若存，使心火下降以温养肾水（元气），促成“心肾相交”的先天和谐态。现代视角看，这类似于引导意识专注下腹，调节植物神经系统，激发副交感神经主导的修复与储能状态。

绝粒澄源：清静身心的智慧抉择

“绝粒”常被误解为极端断食。孙思邈真意更近于“斋戒”或“减食慎味”。《庄子·人间世》有“心斋”之说：“无听之以耳而听之以心，无听之以心而听之以气。”绝粒之旨，首在减少厚重饮食对脾胃的负担与对心神的扰动。油腻肥甘滋生“浊气”，蒙蔽清阳之气运行，使心神昏沉。适当清淡饮食（或短期有指导的服气调理），如同清理河道淤泥，使“清气”上升滋养元神，“浊气”下降顺利排出。其核心是减少外在能量摄入的干扰，促使身体转向更高效的内在能量（气）的生成与循环模式，为“气满不思食”的自然状态筑基。切不可盲目断食，需明师指导，体弱者尤当慎行。

二、核心法要：存神炼气的交融

存神丹田：点亮内在的明灯

“神”非虚幻概念，乃生命的主宰与觉照之能。道家分“元神”（先天本觉）与“识神”（后天思虑）。存神，即收敛外驰的识神，唤醒内蕴的元神，使其如灯烛安住于丹田气海。具体修习：

1. 凝神内视： 轻闭双目，心意缓缓下沉至脐下丹田区域。不必强求“看见”具体景象，重在感知该处的温暖、充实或微微搏动之感。想象此处有一团温和光明（或理解为纯净能量），心意如轻柔的羽毛，栖息于此光明之中。《坐忘论》言：“存谓存我之神，想谓想我之身。” 此即“神返身中气自回”之妙。

2. 神息相依： 将微弱的意识与自然呼吸相合。吸气时，观想清气（天地精华或光明）随息自然注入丹田；呼气时，观想体内浊气、杂念随之缓缓排出，而神意始终安守丹田，如如不动。呼吸逐渐变得深、长、细、匀，形成“神注于气，气涵养神”的良性循环。此即《胎息经》所言：“神行即气行，神住即气住。”

炼气化神：能量的升华

当心神在丹田安住渐久，先天元气（精微生命能量）在意识的温煦下被激活、汇聚。此过程如同以神为火，以精（元气物质基础）为材，进行温和的“烹炼”。

气动显现： 修炼有素者，丹田渐生温热感（真阳萌动）、气团感（能量凝聚）、或如电流般微微跳动（气机流通）。此乃元气充盛、开始活跃之象。《周易参同契》喻为“阳燧方诸，水火相射”。

气行周天： 元气充盈后，在神意（非强意念导引）的观照下，可能自然循经络运行（如任督二脉）。此为“气满自溢，水到渠成”，切忌刻意追求导引，强扭气机反易出偏。当以“勿忘勿助”为心法，神意如牧童看牛，不紧不松，观其自在运行。

化神升华： 持续的“神守气，气养神”，使元气不断被“净化”、“升华”。粗糙的能量（后天气）转化为更精纯的能量（先天炁），并最终滋养、壮大元神。此过程如同矿石在炉火中反复锤炼，渐成精金。元神得此纯阳之气滋养，则日益清明朗照，觉照之力增强。此即“炼气化神”的核心转变——生命能量向更高意识层次的转化与融合。

三、摄心静虑：五时入静的阶梯

孙思邈将炼功入静过程精妙地划分为五个阶段（五时），是调心由粗入细、由动入静的渐进指南：

1. 第一时：心动多静少（摄心归一）

状态特征： 初坐时，杂念纷飞如野马奔腾，心猿意马，难以驾驭。身体或觉僵硬不适，呼吸粗重不调。此属常态，切莫焦躁。

对治心法： 采用“系缘守境”法。选择一个单一的专注对象，可以是：

数息： 默默计数呼吸（只数呼或吸，从1到10，循环往复），心念跑开即温和拉回。

听息： 将全部注意力轻柔地放在呼吸进出的自然声音和气流在鼻孔的触感上，不控制呼吸，只是倾听、感受。

意守丹田： 轻守下腹丹田区域，不追求感觉，只是知道心意在那里。

核心要义： “摄心”。如同牧人收拢羊群，不追求完全无念，而重在练习“觉知念头来了，然后温和地将注意力带回专注点”。此阶段重在培养“觉知力”和“专注力”的初步稳定性。如同《清静经》言：“遣其欲而心自静，澄其心而神自清。”

2. 第二时：心静少动多（粗住渐稳）

状态特征： 专注力有所提升，能相对稳定地保持在所选对象（如呼吸、丹田）上一段时间。杂念虽仍有，但频率减少，强度减弱，且能较快觉察并拉回。身体开始放松，呼吸渐趋平稳。

对治心法： 延续第一时方法，但可减少刻意“数”或“守”的用力程度，趋向更自然、更绵密的观照。重点体会专注对象带来的细微感受（如呼吸的温凉、丹田的松静）。若杂念起，不厌烦，不跟随，只是平静地“知道”，再自然回归。

核心要义： “守一”。心意初步能安住一处，形成相对稳定的“静”的基础。此阶段如同溪流渐缓，泥沙稍沉，水色略清。

3. 第三时：心动静相半（细住平衡）

状态特征： 心神更为宁静，杂念如同偶尔掠过水面的飞鸟，倏忽即逝，不再能长时间干扰。专注力稳固，对所观之境（息、田）的觉知清晰、微细。身体松融舒适，呼吸深长细柔，几乎感觉不到。一种轻安、愉悦感可能生起。

对治心法： 可尝试更精微的观照，如：

观息之微相： 觉察呼吸在出入之间的短暂停顿（息相），或气息在体内流动的微妙感觉。

观空： 在觉知清晰稳定的基础上，可尝试将专注对象（如丹田）视为一个充满能量或光明的“空间”去感受，而非具体的点。保持觉知的广阔与放松。

核心要义： “忘境”。专注对象依然存在，但心对它的执着和分别开始淡化，觉知本身变得更为突出。动静达到一种自然的平衡态。如同《道德经》言：“惚兮恍兮，其中有象；恍兮惚兮，其中有物。”

4. 第四时：心静多动少（欲界定相）

状态特征： 杂念稀少且微弱，心念活动显着减少，内心澄明宁静。觉知持续、清晰、广阔，对所观之境（或空间）的感知非常精微。身体感觉轻盈，甚至似有似无（“忘身”）。呼吸若有若无，极其微弱（“胎息”初现）。深入、稳定的愉悦、轻安感充满身心。时间感模糊。

对治心法： 此阶段重在“保任”。无需刻意用功，只需维持这种清明、觉照、放松的状态。若微细妄念生起，觉之即化，如同雪花落于温汤。可自然融入“观照”本身，保持一种不迎不拒、朗照一切的觉性。

核心要义： “泯心”。粗重的意识活动（动）几乎止息，深层的觉性（静）成为主导。接近道家“坐忘”（堕肢体，黜聪明，离形去知）和佛家“欲界定”的状态。身心进入深度的和谐与修复。

5. 第五时：心常纯静，触不动也（定境现前）

状态特征： 心念彻底止息，如万里无云之晴空，如波澜不起之古井。觉性灵明独耀，朗照十方，无内无外，无物无我。身心界限消融，与虚空合一。此即“入定”或“得道”的初步证验。呼吸可能完全停止（真胎息），生命活动进入一种高度有序、能量自足的低消耗状态。此境非思维想象可及。

对治心法： 无法之法。此时已超越“对治”的范畴，唯有“无为”。一切造作皆成障碍。只是“常住真心”，保持本然觉照，不执着于此境，亦不畏惧其深广。如《心经》言：“心无挂碍，无挂碍故，无有恐怖，远离颠倒梦想。”

核心要义： “泰定”。达到深度的、稳定的静定状态。元神（先天本觉）彻底显露，主宰身心。此乃“存神”的最高体现，亦是“炼气化神”成就的关键节点。是沟通先天、后天，转化色身的重要基础。

四、功验阶梯：七候身心蜕变的证验

随着“存神炼气”功夫的深入，身心将发生一系列由表及里、由粗至精的显着变化，孙思邈将其归纳为七个层次（七候）：

1. 第一候：身轻心畅，疾病渐消（祛病强身）

身心表现： 练习后乃至日常中，感觉身体轻快灵活，不易疲劳。心情舒畅，较少忧虑烦躁。原有的亚健康状态（如失眠、消化不良、腰酸背痛）明显改善或消失。风寒感冒等小病减少，抵抗力增强。

内在原理： 心神渐安，气海渐充，初步的气血调和开始显现。心神安宁减少了对脏腑的异常干扰（七情致病）；元气初振，推动气血运行，濡养组织，排浊能力增强。相当于启动了基础的自愈力。

2. 第二候：返老还童，容光焕发（驻颜有术）

身心表现： 面色由晦暗转红润光泽，皮肤变得细腻有弹性，皱纹淡化。头发可能由白转黑或脱落减少，目光清澈有神。精力充沛，体力耐力增强，行动敏捷，有“年轻感”。心态积极乐观。

内在原理： 元气进一步充盈，尤其肾精（先天之本）得到滋养。“炼精化气”使生命能量充沛，外荣于面。气血充足且循环改善，充分濡养肌肤毛发。心神安宁减少耗损，内分泌系统趋向平衡。道家认为此是“补足后天亏损，渐返先天童体”之始。

3. 第三候：延年益寿，寒暑不侵（体质升华）

身心表现： 衰老进程显着延缓，精力体力远超同龄人。对寒热等外界气候变化的适应力极大增强，不畏寒也不惧热。很少生病，即使偶有小恙也恢复极快。生理指标（如血压、血糖、血脂）趋于优化。

内在原理： 元气充沛稳固，卫气（防御之气）强大，营气（濡养之气）周流无碍。阴阳平衡，脏腑功能强健，自我调节能力（内稳态）达到高水平。心神作为主宰，能高效调动生命能量应对外境。此即《黄帝内经》“正气存内，邪不可干”的体现。

4. 第四候：炼身成气，名曰真人（气化肉身）

身心表现： 身体感觉轻盈通透，甚至有时有“融化”、“光化”之感。骨节柔韧，动作协调如行云流水。对食物的依赖减少，可自然进入“气足不思食”状态（非强行辟谷）。能感知并初步引导体内气机的运行。

内在原理： “炼气化神”功夫深化，身体物质层面（精）开始向能量层面（气）转化。细胞活性增强，代谢模式优化。经络高度畅通，气（生命能量）成为维持生命活动更主导的形式。道家称此境界为“气满”，是向更高生命形态（真人）转化的关键一步。

5. 第五候：炼气成神，名曰神人（神能显化）

身心表现： 元神的力量显着增强。表现为：

超强觉知： 感知力异常敏锐，对自身内部（脏腑气机、细胞活动）和外部环境（他人情绪、气场变化）有清晰洞察。

心能作用： 意念专注力、意志力强大，能对自身气机、生理功能进行更深层调控（如加速伤口愈合、调控心率血压）。甚至可能初步影响外界（需慎用，此非根本追求）。

智慧明达： 思维清晰敏捷，领悟力、直觉力大幅提升，常有豁然开朗之感。

内在原理： “气”进一步被提炼、升华，转化为更精纯的“神”能。元神（本觉）从识神（思虑）的遮蔽中充分显露，成为身心真正的主宰。生命活动更多地依赖神能（先天信息能量）而非仅靠气血（后天物质能量）。

6. 第六候：炼神合色（形神俱妙）

身心表现： 身体与精神达到高度和谐统一。外在形体可能发生微妙优化（非刻意改变），气质超凡脱俗。内在神光内蕴，精神饱满而不外泄。动静皆在定慧之中，行住坐卧皆可修炼。具备强大的自我修复、自我调控能力。初步达到“形神俱妙”的境界。

内在原理： “神”与“形”（色身）不再是分离或主从关系，而是高度融合、相互转化。“神”能完全渗透、驾驭、优化物质形体。身心成为一个高度协同、能量充盈、和谐共振的整体。是“性命双修”取得重大成就的标志。

7. 第七候：身超物外，迥出常伦（究竟成就）

身心表现： 超越了对个体形骸的执着。心性达到究竟解脱，智慧圆明，无惑无碍。生命形态可能发生根本性转化，与道合真。具备大智慧、大慈悲、大自在。此境非凡俗可测，如《庄子·逍遥游》所描绘的“至人无己，神人无功，圣人无名”。

内在原理： 个体小我（色身与识神）的局限彻底打破，元神回归并与本源大道（宇宙本体）合一。达到道家修炼的最高目标——“形神俱妙，与道合真”。生命获得终极的自由与解脱。

五、道法自然的精髓：贯穿始终的修炼心髓

《存神炼气铭》虽列方法次第，其核心精神却深植于“道法自然”的古老智慧：

循序渐进，水到渠成： 五时七候非刻板阶梯，而是自然过程的描述。个体差异巨大，不可强求进度。孙思邈强调“初学顿废”之弊，贵在日积月累，持之以恒。如同春雨润物，功到自然成。

勿忘勿助，顺其自然： 修炼中最大的障碍是“执着”与“强求”。意守丹田不可死守、强守；气机发动不可强导、妄引；追求入静反而成障；渴望功验反生心魔。当如老子所言：“为无为，事无事，味无味。” 用心若镜，不将不迎。在觉照中，让一切自然发生、自然深化。

性命双修，形神俱妙： 此铭绝非仅修“性”（心神）或仅炼“命”（气身）。存神以养性，炼气以固命。心神安宁则气自顺，元气充沛则神自旺。二者相辅相成，最终指向超越形神对立、回归生命本源的究竟境界。

日常生活即是道场： 真正的修炼不止于静坐。孙思邈作为大医，深谙此理。将“存神”（保持觉知、心不外驰）、“炼气”（呼吸调柔、举止安详）融入行住坐卧、待人接物之中，做到“事来则应，事去则静”，方是“大道在平常”的真谛。

结语：古镜今鉴，养生的永恒明灯

孙思邈的《存神炼气铭》，不仅是一部唐代的养生技术手册，更是一部蕴含着东方生命哲学巅峰智慧的圣典。它以“存神炼气”为纲，以“五时七候”为目，清晰地勾勒出一条从祛病强身到精神解脱的实修路径。

在科技日新月异的今天，这部典籍的价值并未褪色。当现代医学愈发重视身心关联、能量医学、神经可塑性、冥想疗愈时，《存神炼气铭》所揭示的“神-气-形”相互转化、层层递进的生命观，显得尤为深刻前瞻。它提示我们，健康不仅是器官无病，更是生命能量的充盈与和谐；长寿不仅是时间的延长，更是生命质量的升华；而觉悟，则是身心潜能彻底绽放时，对生命本质的了然与回归。

诚然，典籍文字古朴，境界高深，非一蹴可及。然其核心——“安心气海”、“摄心静虑”、“道法自然”，却是人人可学、时时可行的养生圭臬。如能以此为指引，在喧嚣尘世中存养一份心神，炼化一口清气，则身心康泰、智慧增长、生命臻于和谐之境，自是可期。此即药王孙思邈留予后世，那穿越千年仍熠熠生辉的生命明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