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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投影仪连着1950 第198章 未完的号角

作者:林江桥 分类:其他 更新时间:2025-12-07 08:44:46

博物馆的自动门在清晨八点准时开启时,林默正站在展厅入口的阴影里,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西装内袋的怀表。

玻璃幕墙外的晨光斜斜切进来,在他肩头镀了层淡金,却掩不住眼底那抹紧绷的青黑——他凌晨三点才从修复室回来,怀表在掌心跳动的余温至今未散。

林老师!李红梅举着摄像机从人群里钻出来,发梢沾着晨露,王奶奶带着孙子到了,在签到处等您。她的呼吸还带着小跑后的急促,镜头却稳稳对准林默,要现在过去吗?

林默喉结动了动。

他望着签到处那抹熟悉的蓝布衫——王奶奶今天特意穿了件洗得发白的蓝褂子,袖口别着朵绢制的小红花,身边站着个穿校服的男孩,正踮脚替她理被风掀起的衣角。等会儿。他按住李红梅的镜头,指尖在西装前襟抹了抹,那里别着枚爷爷留下的铜制军徽,先...先看看观众。

展厅里的人声像春溪涨潮般漫上来。

穿校服的学生们挤在松骨峰的黄昏展柜前,鼻尖几乎贴上玻璃;头发斑白的老人扶着助行器,用放大镜逐字读着李大海家书的复印件;有个穿职业装的年轻女孩正往留言墙上贴便利贴,钢笔尖在纸面洇开个小墨点,她咬着嘴唇把纸条按平,上面歪歪扭扭写着:原来他们也会怕,但怕的不是死。

林默。苏晚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带着股清冽的薄荷香——她总在重要场合喷这款香水,说是让镜头保持清醒。

林默转身时,她正替他调整领带,指尖碰到他锁骨时微微一滞,手怎么这么凉?

刚才路过冰雕连的展柜。林默望着展厅中央那组复原雕塑:十二尊冰雕战士保持着握枪姿势,睫毛上的白霜在射灯下泛着冷光,突然想起那天投影里,小张班长说他梦见家乡的桃树开花了。他低头看自己的手,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可他到死都没等到春天。

苏晚的手顿在他颈后。

她顺着他的目光望向雕塑,镜头里那个总把文物修复要心如止水挂在嘴边的男人,此刻眼尾泛红,像被谁悄悄揉碎了月光进去。他们等不到的春天,我们替他们看。她轻声说,抽回手时把自己的暖手宝塞进他掌心,去见王奶奶吧,她等这一天等了七十年。

留言墙前的便利贴在风中轻颤。

林默走到王奶奶面前时,老人正用枯枝般的手指抚过展柜里那封复印件——和她红布包里的原件几乎一模一样,连边角的磨损都用特殊颜料还原了。同志。她抬头,眼角的泪在皱纹里蜿蜒成河,我能...摸摸他的字吗?

可以的。林默蹲下来,和她平视。

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在发抖,像那年松骨峰的风刮过电话线,我们用了文物级别的保护膜,触感和原件差不多。

王奶奶的手悬在玻璃上停了三秒,才轻轻按下去。娘,高粱饼留您半块时,笔尖在这里顿了顿。她的指尖停在字右下角,小时候他帮我纳鞋底,针戳到手也会这样顿。男孩从书包里掏出个铁盒,奶奶说这是太爷爷的搪瓷缸,我带来了。他把缸子递给林默,缸底隐约能看见李大海三个字,老师说要把传家宝捐给博物馆,让更多人看见。

林默接过搪瓷缸时,怀表在口袋里猛地一跳。

他想起松骨峰的雪地里,李大海也是这样把半块高粱饼塞进衣袋,哈着白气说给娘留的您看。他带着王奶奶走到另一个展柜前,玻璃下躺着块冻硬的高粱饼复制品,我们复原了当年的温度和湿度,您摸这里——他指着饼身一道细微的裂纹,李大海同志在突围前把它掰成了两半,半块给伤员,半块...留给您。

王奶奶突然捂住嘴。

男孩慌慌张张抽纸巾,却见老人笑出了声,眼泪却流得更凶:这傻小子,小时候偷吃灶上的饼,也是掰成两半骗我他没吃。她转身对林默深深鞠躬,蓝布衫的衣角扫过地面,谢谢你们,没让他的故事被遗忘。

林默慌忙扶住她。

他的手搭在老人佝偻的背上,能感觉到她脊椎骨节的凸起,像松骨峰的石头。他是人,不是神。他听见自己说,声音轻得像叹息,会怕黑,会想家,会偷偷把最后半块饼塞给别人。

但他依然选择了回来——为了身后的人。

展厅的挂钟敲响十下时,人群突然发出轻轻的抽气声。

林默抬头,看见留言墙不知何时被贴满了。

最上面一张是个小学生写的:爷爷说你们是冰做的,可我觉得你们是太阳,把冰都晒化了。中间夹杂着外国游客的英文便签:真正的英雄从不说自己是英雄。最下边那张纸特别大,是用毛笔写的:后继有我,墨迹还没干透,晕开一片温柔的水痕。

该你了。苏晚推了推他。

不知何时,展厅中央的小讲台已经架好,聚光灯在红色横幅信仰的裂缝上投下暖黄的光晕。

林默走上台阶时,鞋底蹭到了什么——低头看,是张被踩皱的便利贴,上面写着:原来信仰不是不害怕,是害怕了依然往前。

他捏着那张纸站在话筒前。

台下的喧哗声渐渐平息,只听见空调送风的轻响。七十年前,有个战士在信里写:不是不怕死,是怕对不起身后的人。

林默的声音有些发颤,但越说越稳,像松骨峰的雪在阳光下慢慢化开,今天我站在这里,想替他们说:我们没有对不起身后的人。

因为你们——他抬手划过台下的人群,都站在了我们身后。

掌声像浪潮般涌来。

林默在掌声中望向展厅角落,那里立着爷爷的照片——是苏晚特意加的展项,照片里的林建国穿着旧军装,胸前别着枚三等功勋章,目光却柔和得像春夜的月光。爷爷。他在心里说,您看,有些,真的是为了更勇敢地回来。

深夜的修复室飘着松节油的气味。

林默关掉最后一盏顶灯,月光从换气窗斜切进来,在工作台上映出怀表的轮廓。

他坐下来,指尖刚碰到表盖,金属突然烫得惊人——不是之前那种温暖的震颤,而是灼烧般的热度,像被塞进了块刚出炉的炭。

的一声。

怀表表面腾起层白雾,模糊的影像在雾中显现:硝烟弥漫的战壕里,个战士背靠着冻土,步枪斜在身侧。

他的脸被血污和烟尘糊住,只有眼睛亮得惊人,像两颗冻不碎的星子。请告诉他们...他的嘴唇动了动,声音沙哑得像砂纸擦过钢板,我没有放弃过。

影像突然碎裂。

怀表一声弹开表盖,林默看见内侧的刻字在月光下泛着幽蓝——不是之前的1950.11 长津湖,而是多了行新的字迹:1950.12 死鹰岭。

他猛地站起来,椅子在地面划出刺耳的声响。

修复室的白墙被月光割成碎片,他的影子在墙上摇晃,像那年松骨峰的硝烟。

等呼吸平复些,他摸出手机给苏晚发消息:明天陪我去爷爷旧居。然后转身走向工作台,那里堆着爷爷留下的旧书——《朝鲜战争史》《战地医疗手册》《**选集》,封皮都磨得起了毛边。

当他翻开《**选集》下册时,张泛黄的照片从书页间滑落。

照片里七个战士挤在雪地里,都穿着肥大的棉衣,帽子上落满雪,最中间那个战士怀里抱着支军号,军号嘴用红布包着。

照片背面的字迹已经褪色,但还能辨认:1950年冬,长津湖,兄弟们等你回来。

林默的手指在兄弟们三个字上停顿。

他认出了——最右边那个战士的耳后有颗痣,和松骨峰投影里替李大海包扎伤口的卫生员一模一样。

而抱着军号的战士...他凑近看,照片边缘有块焦痕,刚好遮住了那人的脸。

凌晨两点的博物馆格外安静。

林默把照片小心夹回书里,抬头时看见玻璃展柜里的旗帜——那面在松骨峰上被打穿三十八个弹孔的战旗,此刻在射灯下泛着柔和的红,像战士们没凉透的血。

怀表突然在他掌心发烫。

这次不是影像,而是群模糊的身影,从表盖内侧的刻字里缓缓浮现。

他们穿着单薄的棉衣,鞋上沾着冻硬的泥,却都挺直了腰板,举着已经冻僵的手,向他敬了个标准的军礼。

林默闭上眼。

他想起冰雕连的战士们在雪地里保持着战斗姿势,想起松骨峰的焦土上插着半截断枪,想起王奶奶摸展柜时颤抖的手。你们的信仰,活下来了。他轻声说,声音在空荡的展厅里轻轻回响。

当他睁开眼时,月光正爬上那面战旗。

怀表的热度渐渐退去,只余层温暖的余温,像谁轻轻握了握他的手。

林默望向窗外,上海的夜景在玻璃上投下斑斓的光,他忽然笑了——那是种带着释然和期待的笑,像春雪初融时,第一朵桃花裂开的缝。

未来,我们还要继续讲下去。他对着空气说,仿佛那些身影还站在面前。

修复室的门在他身后轻轻合上。

工作台角落,爷爷的旧书静静躺着,照片里那支被红布包着的军号,在月光下泛着暗哑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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