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凡的大多数 第65章 从hello开始的火锅

地铁口涌出的人群像被打开的闸门释放的水流，吴迪的目光如同精准的雷达，在攒动的人头中瞬间锁定了那个身影——白t恤，牛仔裤，小白鞋，和照片上一模一样的打扮。林薇比照片上还要高挑，黑色马尾随着步伐轻轻晃动，在阳光下泛着健康的光泽。

她一步步朝这边走来，目光在星巴克门口搜寻着。吴迪举起手挥了挥，动作僵硬得像第一次使用这具身体。林薇的眼睛一亮，嘴角扬起一个灿烂的笑容，也冲他挥了挥手。吴迪的大脑发出指令让双腿迈步向前，可双脚却像生了根似的钉在原地，只能眼睁睁看着林薇朝自己走来。

三米，两米，一米......林薇在他面前站定，身上带着淡淡的柑橘香气，比想象中更鲜活立体。她的眼睛在阳光下呈现出浅棕色，睫毛比照片上看到的更浓密，鼻尖上有几颗几乎不可见的小雀斑。

hello. 吴迪听见自己嘴里蹦出这个单词，声音干涩得像是三天没喝水。他准备了无数种开场白——嗨，我是吴迪终于见面了路上还顺利吗——却没想到最终脱口而出的是一句小学生英语课本里的问候。

hello. 林薇笑着回应，眼睛弯成了月牙。她似乎也被这突如其来的英语对话逗乐了，嘴角的酒窝若隐若现。

两人相视而笑，然后陷入了短暂的沉默。吴迪感觉自己的耳根发烫，手心渗出细密的汗珠。他拼命在脑海中搜寻话题，却发现所有准备好的台词都像被格式化了一样消失无踪。阳光照在脖子上，火辣辣的。

走吧，我们去吃火锅。 林薇率先打破了沉默，语气自然得像是他们已经这样相处了很久。

好，走吧。 吴迪如蒙大赦，连忙掏出手机，我把导航打开。

跟着手机地图的指引，他们沿着人行道向火锅店走去。吴迪的舌头像是打了结，每次话到嘴边就自动消音。反倒是林薇，一边走一边指着路边的店铺闲聊：这个奶茶店我家附近上周刚新开了一家，排队排疯了那个书店我去过，二楼有只特别胖的橘猫......她的声音比语音消息里更清脆，带着鲜活的气息，偶尔说到兴奋处还会不自觉地加快语速。

吴迪点头应和着，紧绷的肩膀渐渐放松下来。转过两个街角，一家门面不大的火锅店出现在眼前。红底金字的招牌有些褪色，门口摆着一排塑料凳，显然是给排队顾客准备的。虽然才十一点多，店里已经有两桌客人，锅底沸腾的白色雾气从敞开的窗户飘出来，混合着牛油和花椒的香气。

就是这里了！林薇眼睛一亮，看这架势，晚来半小时肯定要排队。

服务员领着他们到靠窗的位置坐下，递上一份塑封的菜单。吴迪把菜单推给林薇：你先点。

林薇也不推辞，手指在菜单上快速滑动：锅底要红锅中辣......她抬头看了吴迪一眼，你能吃辣吧？

没问题。吴迪点头，虽然平时他最多只能接受微辣。

鸭血、嫩牛肉、卤鸡爪、毛肚......林薇熟练地报出一串菜名，然后突然想起什么似的笑了，啊，我点得太兴奋了，你要不要看看再加点什么？

吴迪扫了一眼勾选好的菜单：喜欢吃的你都点的差不多了，就这样吧。

行，那一会儿不够再加。林薇把菜单还给服务员，起身去调料台，我去调个蘸料，你要一起吗？

调料台前，吴迪看着林薇麻利地调配着蘸料——大量蒜蓉、一勺香菜、一大勺小米辣、几滴蚝油，最后浇上满满一勺香油。他自己的碗里则逊色很多。

你调料就这么清淡？林薇惊讶地看着他的调料碗，待会儿锅底可是中辣哦。

我......应该可以吧。吴迪不好意思地笑笑。

回到座位时，锅底已经端上来了。红亮的牛油在锅中缓缓融化，花椒和辣椒在沸腾的汤里上下翻滚，散发出诱人的香气。林薇深吸一口气，露出陶醉的表情：太香了！我口水都要流出来了。

食材陆续上桌，林薇熟练地把鸭血和牛肉下进锅里。吴迪看着她专注的侧脸，突然发现她右耳垂上有两个小小的耳洞，戴着一对简约的银色耳钉，在阳光下闪闪发亮。

别光看啊，快吃！林薇用公筷夹起一片烫好的牛肉放进他碗里，这个火候刚好，再煮就老了。

牛肉裹着红油，入口的瞬间辣味直冲头顶，吴迪的眼泪差点飙出来。他强忍着咳嗽的冲动，灌了一大口冰镇酸梅汤。

辣到了？林薇关切地问，笑着递过一张纸巾，你都没过蘸料直接吃肯定辣啊，在你碗里的香油里蘸一下，就不辣了。

没事没事，刚刚忘了，太着急，有点呛到了。吴迪笑着摆摆手，又夹起一块鸭血，在满是香油的碗里蘸了蘸，放进嘴里，果然，香油过一遍之后没那么辣了。

随着火锅的热气蒸腾，两人之间的气氛也逐渐升温。聊到公司里的奇葩规定时，吴迪终于找回了线上聊天时的状态，手舞足蹈地描述王副总如何被全部门当空气。林薇笑得前仰后合，差点把蘸料打翻。

我们那个领导更绝，她擦着眼角笑出的泪水，上周开会说年轻人不要总想着钱，要多想想怎么为公司创造价值，结果第二天就被拍到开着新买的保时捷来上班！

火锅吃到中场，桌上的盘子空了大半。吴迪趁林薇去洗手间的间隙，从背包里取出那个淡蓝色包装盒，放在桌边。林薇回来时一眼就注意到了：这是什么？

呃......吴迪把盒子推过去，一个小礼物。

哎哟，还有礼物啊？林薇惊讶地睁大眼睛，我可没给你准备啊。

没事没事，吴迪连忙摆手，不是什么贵重礼物，第一次见面总不能空着手。

林薇小心翼翼地拆开包装，看到粉色胶囊伞时发出一声惊喜的轻呼：太阳伞！哈哈哈哈，刚好我的那把坏了，正准备去买呢，一直没时间。她拿起伞仔细端详，还是粉色，不错不错。

然后她突然板起脸，故作严肃地瞪着吴迪：不过你怎么刚刚不拿出来？害我从地铁口走过来晒了一路的太阳！

吴迪没说话，只是不好意思地笑着挠了挠头。

包装盒先放你包里，林薇把空盒子递给他，伞咱俩一会儿撑着，这么大的太阳。

重新落座后，两人的聊天越发自然流畅。林薇说起大学时和室友第一次吃超辣火锅，结果三个人轮流在厕所排队；吴迪则分享了自己第一次出差途中的糗事。笑声中，锅底又加了一次汤，桌上的空盘子越摞越高。

窗外的阳光渐渐西斜，在桌面上投下长长的影子。吴迪看了一眼手机，惊讶地发现他们已经吃了将近两个小时。林薇正用筷子夹起最后一片牛肉，阳光透过窗户照在她的侧脸上，睫毛在脸颊上投下细小的阴影。她似乎察觉到了吴迪的目光，抬起头冲他笑了笑，嘴角还沾着一点红油。

这一刻，吴迪突然意识到，那个在手机里聊了几个月的，已经变成了眼前这个真实的、会为辣锅流泪、会开怀大笑、会为一片煮老的牛肉惋惜的女孩。线上聊天时的轻松默契，终于跨越屏幕，落在了这顿热气腾腾的火锅里，落在了他们之间流动的空气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