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阳城门大开,旌旗招展,礼乐齐鸣。
齐家家主齐墨轩,这位须发皆白、身着郡公朝服的老者。
率领着太原郡大小官员、士绅名流,以无可挑剔的恭谨礼仪,将女帝沐婉晴与钦差苏晨迎入了这座北都重镇。
銮驾与护卫铁骑行过宽阔的城门甬道,眼前豁然开朗。
晋阳城内,街道整洁,商铺林立,百姓们似乎并未受到城外大军压境的惊扰。
反而有不少人簇拥在街道两旁,好奇而敬畏地瞻仰着帝王仪仗,甚至有人发出零星的万岁欢呼。
一切看起来都井然有序,甚至带着一种刻意营造出的“箪食壶浆,以迎王师”的祥和氛围。
齐墨轩亲自在前引路,态度谦卑至极,一路介绍着晋阳风物,言语间无不流露出对朝廷的忠诚、对陛下的爱戴以及对苏钦差的敬重。
他将大军安置在城西早已预备好设施齐全的宽敞军营,又将沐婉晴的行在安排在了最为宏伟肃穆的郡守府衙。
并拍着胸脯保证一应供给皆按最高规格,绝不敢有丝毫怠慢。
表面上看,齐家恭顺知礼,配合无比,仿佛真的是忠心耿耿的臣子,喜迎圣驾。
然而,无论是沐婉晴还是苏晨,心中那根警惕的弦都始终紧绷着,未曾有片刻放松。
事出反常必有妖。齐家盘踞太原百五十年,树大根深,势力庞大,对新政抵触情绪极重,绝无可能如此轻易就俯首帖耳。
这般做派,与其说是臣服,不如说是一场精心策划的表演,一种以退为进、将自己置于道德制高点的策略。
当晚,郡守府衙灯火通明,齐家设下了盛大的接风宴席。
宴席之上,珍馐美馔,歌舞升平,齐墨轩及其家族核心成员、本地官员频频敬酒。
言辞恭维,极尽谄媚之能事,绝口不提新政、清丈、豪强等敏感话题。
仿佛之前江北的风起云涌、血雨腥风都与他们无关。
苏晨与沐婉晴虚与委蛇,面上含笑,心中却冷笑不止。
宴席散后,回到戒备森严的行在书房,两人屏退左右,脸色立刻沉了下来。
“齐家这老狐狸,唱得一出好戏。”沐婉晴冷哼一声,指尖轻轻敲击着桌面,“如此恭顺,反倒让朕不好立刻发作。若强行清算,倒显得朝廷不教而诛,失了道义。”
苏晨目光锐利,沉吟道:“陛下所言极是。齐墨轩此举,高明之处就在于以礼自缚。”
“他摆出全城恭迎、任君采撷的姿态,我们若直接动武,必遭天下非议,说他齐家忠心耿耿却遭朝廷猜忌屠戮,寒了天下士族之心。他这是想用规矩和名声捆住我们的手脚。”
“那他究竟意欲何为?”沐婉晴蹙眉,“拖延时间?等待江南或塞外变故?”
“恐怕不止如此。”苏晨走到窗前,望着窗外晋阳城的万家灯火,眼神深邃,“臣以为,齐家之谋,至少有三层。”
“其一,缓兵之计,麻痹我等。”
苏晨分析道,“他做出全然配合的姿态,让我们放松警惕,认为齐家已不足为虑。同时,他可以利用这段时间,暗中完成几件事。”
“一是将最核心的罪证、财富、乃至家族重要子弟,通过我们尚未掌握的密道或商队,秘密转移出城,或隐匿于我们意想不到之处。”
“二是可能江南五大世家、甚至塞外突厥的秘密联络,传递消息,寻求外援或指示。”
“三是暗中串联太原乃至整个河东地区依附于齐家的其他豪强、官员,统一口径”
“编织一张更大的保护网,甚至准备在必要时煽动民变,制造官逼民反的假象,将水搅浑。”
沐婉晴眼中寒光一闪:“其二呢?”
“其二,请君入瓮,制造被动。”苏晨转身,语气凝重。
“晋阳是齐家的老巢,经营百五十年,城内的一砖一瓦他们可能都比我们熟悉。他主动打开城门,将我们迎进来,焉知这不是引狼入室……不,是引我们入瓮?”
“这郡守府衙看似安全,谁知有无密道暗室?我们的军队驻扎在城西军营,看似便利,但若齐家暗中控制粮草水源或在城中关键巷道设下伏兵、火油、陷阱”
“一旦发难,我军虽众,在巷战中必然束手束脚,极易陷入混乱被动。”
“他甚至可能……策划一场针对陛下或臣的意外或刺杀,然后推给所谓的突厥或者江南五大世家,将自己摘得干干净净。”
沐婉晴闻言,脸色微变,下意识地握紧了袖中的短刃。
“其三,以退为进,争取主动。”苏晨继续道。
“这是最厉害的一招。他摆出任由清查的姿态,甚至会主动交出一些无关痛痒的田册、账本,或者推出几个替罪羊来顶罪。”
“他会让郡守、县令等官员积极配合新政,甚至做出一些清丈田亩的样子,但在最关键的地方——比如齐家真正核心的产业、隐匿的人口、与江南的走私通道、私铸的工坊、以及那些足以定他叛国大罪的往来密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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