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禁城,文华殿内。
崇祯眉头紧锁,看着御案上那封来自辽东的加急军报。
殿中气氛凝重,兵部代理尚书陈新甲躬身侍立在一侧,而刚刚被召入京师的蓟辽总督洪承畴,则风尘仆仆地立于御前。
“祖大寿的求援奏疏,你们都看过了。”
崇祯的声音带着无尽的疲惫道:
“锦州被鞑虏围了三月,奴酋济尔哈朗用重兵锁城,正一步步蚕食外围防线,城中粮食虽有储备,但柴薪、药材等已开始紧缺。
继续这样下去,锦州危矣!
若锦州失守,松山、杏山、塔山三城必不能独存,我大明整个辽东防线,就彻底垮了!”
陈新甲连忙上前一步,躬身奏道:
“陛下圣明,洞见万里。
臣已与远在四川督师的杨阁部书信商议过,杨大人虽正全力围剿献贼,却也深知辽东乃国家根本之地,力主即刻抽调精兵,增援锦州,以解燃眉之急。”
崇祯帝的目光转向一直沉默的洪承畴,语气稍稍缓和了几分:
“亨九,你是朕的蓟辽总督,熟悉边情。朕想把这副千斤重担交给你,你看何时出兵为宜?需要调动哪些兵马,尽管开口,朕尽力为你筹措。”
洪承畴深深一躬,带着闽音的官话沉稳地道:
“陛下,锦州城防坚固,祖大寿将军亦是百战宿将,依臣判断,尚可支撑一段时日。
东虏此番围困锦州,其意并非强攻,而在‘围城打援’。
臣以为,我军援锦之策,当稳扎稳打、步步为营。
应先在宁远集结重兵,筹措足够大军数月之用之粮草器械,然后以塔山、杏山为犄角,逐步向锦州推进,稳立营寨,与锦州守军互为声援。
切不可急于求成,贸然轻进,以免中了东虏埋伏,损兵折将。”
随即,他按照当前局势和手中掌握的兵力,提出了一套详细的调兵方案:
“臣请调蓟镇总兵杨国柱、大同总兵王朴、密云总兵唐通、蓟镇副总兵白广恩、山海关总兵马科、玉田总兵曹变蛟、前屯卫总兵王廷臣以及援剿总兵左光先等部,汇集八镇精锐,合兵约十万,再辅以大量民夫转运,可与东虏一战。”
崇祯帝听完这份庞大的计划,脸上却露出了复杂而迟疑的神色。
他沉吟片刻,终于将心中盘桓已久的念头说了出来:
“亨九所言极是,稳扎稳打确是正理。
只是眼下各镇兵马战力参差,朕听闻,那定北侯卢方舟在漠南、宣府一带经营得有声有色……”
说到“有声有色”四个字时,他眼里闪过一丝难以掩饰的阴郁,顿了顿,才接着说道:
“其麾下人马战力强悍,前番仅派一路偏师入豫,便将闯逆主力打得大败而逃,解了洛阳之围。
若能调他一部精锐骑兵驰援锦州,以其悍勇,冲击虏阵,想必能收事半功倍之效。”
此言一出,洪承畴脸色微变,立刻上前一步,语气坚决地反对道:
“陛下三思!卢方舟所部虽勇,却断不可调往辽东!”
崇祯微微挑眉,略显不悦道:
“哦?亨九为何如此反对?可是担忧他分你之功?”
洪承畴深吸一口气,沉声道:
“陛下明鉴,臣绝无此私心!实是因卢方舟此人……不可控!
昔年臣在陕西督师剿匪时,便与此人多有龃龉,彼时他只是参将,就常常阳奉阴违,独断专行。
如今他已贵为定北侯,手握漠南、宣府重兵,权势熏天,漠南诸部只知有定北侯,不知有朝廷,宣府镇亦几成其私兵之地,此实乃国中之国,尾大不掉之势!”
他抬头看了一眼崇祯难看的脸色,继续痛陈利害道:
“辽东战事,关乎国运,千头万绪,臣奉命督师,需号令统一,如臂使指方有胜算!
定北侯如今功高震主,骄横难制,他若带兵前来,以其性子,岂肯甘居人下,听从臣之调遣?
届时非但不能助战,反而会因兵权之争、方略之辩,生出无穷祸端,严重干扰军心士气!
若因其一部之故,致使全局崩坏,臣万死难赎其咎啊!
请陛下明察!”
一旁的陈新甲闻言,面露难色。
他和卢方舟的关系复杂,此刻见洪承畴将话说得如此之重,不得不站出来缓和道:
“陛下,洪督师所言,确是从大局考虑,不无道理。
然则,卢方舟所部之强悍战力,亦是客观事实,确可倚为臂助。
臣昔日在宣大,对此人知之甚深,他虽素有野心,行事不拘常法,却也重乡谊、讲情义,并非全然不顾大局之人。
此番若能以陛下君命郑重调遣,严申军纪,再由臣以旧日情分从中斡旋,陈明利害,想必他不敢公然违抗朝廷旨意。
锦州危在旦夕,多一分精锐兵力,便多一分胜算,还望陛下圣裁。”
崇祯帝陷入了深深的纠结之中,他何尝不知卢方舟是巨大的隐患?
漠南草原尽归其掌控,宣府更是京畿西北屏障,此人手握如此强兵,驻地离京师不过数百里,简直如同一把时刻悬在头顶的利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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