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自成带着一众心腹,借着月色一路狂逃,直至半夜才惊魂未定地回到出发地韩城镇。
他勒住战马,望着镇中零星的火光,一股难以言喻的屈辱和挫败感涌上心头。
不过半日光景,世事竟已天翻地覆!
昨日清晨,他还在此地登坛誓师,十几万闯军列阵如潮。
他更是意气风发,踌躇满志要一举拿下洛阳、生擒福王,将那座富庶的巨城化作闯军的囊中之物。
可如今,他却带着残部一路狂逃,身后追兵的马蹄声仿佛还在耳畔回响,就这般狼狈不堪地退回出发地……
刘宗敏、李过、高一功、田见秀等人也皆默默无言,气氛沉重得如同凝固的铅块,沉甸甸坠在每个人心头。
黄昏前那场摧枯拉朽的惨败,此刻仍像附骨的梦魇,在他们脑海中反复翻腾。
火炮撕裂空气的轰鸣、铳弹扫过人群的惨嚎、明军铁骑踏碎阵型的锋芒,还有自家弟兄溃逃时的哭嚎与踩踏,每一幕都清晰得让他们不寒而栗。
十几万大军啊!
漫山遍野的大军啊!
怎么就像纸糊的一样,在一个多时辰内就土崩瓦解了?
这一战败得太过诡异,太过迅速,即便是这些从尸山血海中爬出来的老寇,此刻,也满心茫然与恐惧。
不由自主地,许多人的目光都投向了人群中那个矮小的身影。
昨日,正是这货掷出“大吉”之卦,言之凿凿地断言“洛阳乃天命所归”的……
此刻的宋献策,无疑是所有人中最尴尬的一个。
他原本想着趁此必胜之势,稳固自己在闯营中的地位,岂料竟栽了如此大的一个跟头……
他那张平日里总是露着一派世外高人模样的脸上,此刻也开始有些挂不住了。
但宋献策毕竟是长期混迹于市井江湖,靠着一张利嘴和机变混饭吃的术士,深谙“兵败卦不能败”的道理。
只见他先是闭目掐指,眉头紧锁,仿佛正在沟通天地,推演天机。
良久,他猛地睁开眼,脸上非但没有愧色,反而露出一副“原来如此”的恍然大悟。
他向着面色阴沉的李自成深深一揖道:
“闯王明鉴!诸位将军!今日之挫,非是贫道卦象不灵,实乃是天机流转,星象有变!”
他一句话便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成功将“算错了”的焦点转移到了“天机变了”上。
“昨日卦象,确是大吉之兆,主洛阳王气归属。然则,白日交战之时,诸位可曾留意?彼时虽未全黑,然暮色侵染,晦暗不明!
此乃阴煞之气遮蔽天日,临时扰乱了王气!那支明军,必是得了某种阴邪煞气的助力,方能趁此天时之隙,侥幸得逞!此非战之罪,实乃天时不佑我军也!”
他这番牵强附会,将战败归咎于“天色渐暗”这个客观事实,并赋予其“阴煞蔽日”的神秘色彩。
虽然只要不傻的,都觉得他这话漏洞百出。
但在这种新遭大败、人心惶惶又急需一个解释的时刻,也算暂时稳住了局面,让众人将信将疑,至少没有人再追究这件事了。
李自成冷哼一声,虽未必全信,但此刻也不是追究的时候,便顺势下令各部收拢溃兵。
清点下来,发现幸好老营骑兵跑得快,骨干尚存,内营战兵也陆陆续续逃回不少,损失最惨重的是被当作炮灰和弃子的外营饥民。
得知核心战力未受根本性重创,众人这才松了口气。
待惊魂稍定,话题便不可避免地回到了那支恐怖的明军身上。
刘宗敏心有余悸,率先粗声道:
“他娘的,那帮官军到底是哪路神仙?火铳火炮打得又密又狠,根本不用点火!骑兵冲起来跟一堵墙似的,老子打了半辈子仗,就没见过这么邪门的!”
田见秀在众人中算是比较沉稳的,他补充道:
“不止火器犀利,其步卒结阵向前,铳击不绝,长矛如林,我军根本无法近身。其纪律之严明,远超以前曾见过的关宁铁骑。”
这时,李岩沉吟开口道:
“闯王,诸位将军,依学生之见,此军绝非寻常官军。
其战法,似是以犀利无匹的火器为锋,以严整难撼的步阵为砧,再以精锐铁骑为锤,三者配合无间,绝非我等以往遇到的任何一股官军。
我军以往流动作战,避实击虚之法,在此等硬碰硬的野战面前,确实难以应对。”
高一功忧心忡忡,道出了在场许多人的心声:
“若是强攻洛阳,有这支官军在,只怕难以讨好。但难道就这么算了,洛阳不打了?”
昨日之战,李过因为亲自指挥饥民冲阵,距离卢家军的阵线最近,所以看得也最为真切。
他紧锁眉头,努力回忆着细节,开口道:
“看其旗号、甲胄样式,似乎是宣大来的边军。可宣大边军,为何会不远千里,突然出现在这洛阳城下?”
突然,他脑中有一道闪电划过,似乎捕捉到了一个被忽略的关键,眼中猛地掠过一丝恐惧,转头看向李自成,声音都带着一丝颤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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