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祯十四年的新年,周天琪与谷一虎率领的卢家军南下兵团,是在风雪兼程中度过的。
朔风卷着鹅毛大雪,将晋南至豫西的驿道盖得严严实实,将士们裹着厚毡、顶着风雪赶路,马蹄踏破积雪下的坚冰,发出“咔嚓”的脆响。
唯有中军帐的烛火每晚如期燃起,帐内悬挂的舆图上,从蒲州渡口到河南陕州的路线已被红笔勾销,下一个红圈,赫然是洛阳。
正月初八,风雪初霁,晨曦刺破云层洒在冻硬的土地上。
当大军行至洛阳城北五十里的白马寺旧址时,周天琪抬手勒住缰绳,让全军在此稍微歇息一下。
他刚下马,就见三骑快马便从东北方向疾驰而来,马蹄扬起的雪沫子溅了满身,正是提前派出的龙骧卫斥候。
“禀二位将军!紧急军情!”
为首的斥候翻身下马,甲胄上的冰碴子簌簌掉落,他单膝跪地,声音因急促奔跑而有些急促:
“李自成贼兵号称二十万,已于三日前攻破宜阳、永宁两县,守将朱国庆、武大烈战死!
如今贼寇前锋游骑已窜至洛阳西南的龙门镇,正劫掠壮丁打造云梯。
其主力大营扎在宜阳以东的韩城镇,距洛阳城仅八十里!”
听到这个消息,周天琪与谷一虎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无比的震撼与叹服!
“不到八十里……侯爷真是神机妙算,料事如神!”
周天琪忍不住抚掌惊叹,声音里满是振奋:
“咱们从漠南出发,一路按侯爷的吩咐,在宣府汇合人手,在晋南从容补给,不疾不徐走了近两月,竟真的赶在贼寇扎稳阵脚前抵达!
这时间掐得,仿佛侯爷亲在洛阳城头观望一般,连贼寇的行军速度都算得分毫不差!”
谷一虎黝黑的脸上满是凝重的敬佩,浑善达克大营那夜的烛火仿佛又映在眼前。
当时卢方舟手指舆图上的洛阳对他们道:
“李自成在商洛山憋了这么久,终于挑这时候出山,河南饥民归之如流,正月必破永宁、宜阳,月底前定要合围洛阳。
你们正月初十前抵达,正好能抢在他扎营之前布防。”
彼时他虽因对卢方舟的绝对信任而领命,心中却难免存了一丝疑虑,流寇行踪飘忽,素来没有定数,侯爷远在漠南,如何能把日子算得这般精准?
可此刻斥候带来的军情,字字句句都印证了那夜的预判,由不得他不惊叹。
“周大人,您还记得侯爷那晚说的话吗?”
谷一虎望着远处洛阳城隐约的轮廓,喃喃道:
“他说‘天下大势如棋局,流寇动向如棋子,看似杂乱,实则皆有章法’。
那时我只当是侯爷宽慰我们,如今看来,这各方势力的起落、贼寇的进退,当真都在侯爷掌中观纹一般!”
周天琪亦是心潮澎湃。
他想起卢方舟那日描绘的宏图,北逐罗刹、西复西域、东慑海东、南拓大洋,当时只觉是遥不可及的伟业。
可此刻亲见侯爷连千里之外的贼寇动向,都能精准预判,那幅囊括四海的画卷,似乎突然变得真切起来。
谷一虎在旁低声补了一句:
“侯爷莫非真是天上星宿下凡,来拯厄这乱世的?”
……
此时的洛阳城,早已被末日将至的恐慌所笼罩。
这座曾见证过汉魏雄风的雄城,如今每一寸城墙都在颤抖,每一条街巷都弥漫着绝望的气息。
离历史上李自成破城的正月二十日尚有十余天,但宜阳、永宁接连陷落的急报,如重锤般一下下砸在洛阳官民的心上。
那两座城池的守兵加起来足有五千,却连一日都没能撑住!
昨日还在街头呼喝的兵丁,此刻正偷偷扯着民壮打听“城西哪家富户有船”,得知富户们早已雇了漕船往黄河下游逃,便瘫坐在城墙上唉声叹气。
临时征来的民壮更惨,冻得通红的手里攥着削尖的木棍,目光直勾勾地望着城外,有人冻得瑟瑟发抖,嘴里反复念着“菩萨保佑”。
城内的恐慌不比城头好多少。
全城的粮铺早在三日前就挂起了“粮尽”的木牌,昨日还有人在铺外为半袋发霉的糙米大打出手,最终被巡街的兵丁用刀背驱散。
巷弄里的各色谣言像野草般疯长。
有人说李自成的“孩儿兵”专吃人心,有人说宜阳守将被剥了皮示众,更有甚者说城门守将已私通流寇,今夜就要献城。
普通百姓蜷缩在漏风的土屋里,把仅有的一点干粮藏在炕洞下,听着街上传来的马蹄声就浑身发抖。
这种混乱的时刻,巡城兵丁有时候比流寇更可怕!
……
北风卷着雪粒,狠狠砸在洛阳城头的青砖上,发出“呜呜”的嘶吼。
现任河南巡抚李仙风裹紧了身上的棉袍,脊背挺得笔直,虽脸色凝重,眼神却仍保持着几分镇定。
“王参政,慌什么?”
李仙风侧头看向手足无措走来的河南参政王胤昌。
王胤昌刚从西门跑过来,衣袍歪斜,手里的长剑都快握不住了,脸上满是惊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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