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公公宣读完圣旨,并未做过多停留。
这一趟差事,在等候卢方舟归来的期间,已耽搁了不少日子,现在要马上回去交差了。
送走董公公后,卢方舟并未急于拆阅杨嗣昌的信。
那信中大概说什么,他心中已有了几分猜测。
他快步穿过庭院,走向参将府的后宅。
果然,等候已久的柳秋、春娘、桃枝三女。
见夫君终于忙完了正事,立刻如同三只欢快的小鸟,带着银铃般的笑声从廊下跑了出来。
她们围着卢方舟,眼中满是久别重逢的欣喜与毫不掩饰的爱恋,连声娇呼:
“夫君!你可算回来啦!”
“老爷!草原的风沙没伤着你吧?瞧你都瘦了!”
“官人!这次出去这么久,想煞我们了!”
清脆悦耳的声音交织在一起,如同最动听的乐章,瞬间驱散了卢方舟心头的阴霾和思虑。
卢方舟看着眼前三张如花似玉、满是关切的脸庞,连日征战的疲惫一扫而空,不由得开怀大笑:
“哈哈哈!想我?那便让为夫好好看看,你们是如何想我的!”
他心情大好,玩心顿起。
上前一步,张开双臂,一左一右便将娇小的柳秋和温婉的春娘轻松抱了起来。
随即又微微弯腰,对着一旁咯咯笑着的桃枝示意道:
“小桃枝,上来!”
这个游戏他们常玩,既是闺房之乐,也是卢大官人在几位爱妾面前卖弄自己强健的体魄和力量的手段。
桃枝抿嘴一笑,轻盈地一跳,便熟练地趴在了卢方舟宽厚坚实的背上。
一时间,参将府后院里充满了欢声笑语。
卢方舟如同满载而归的猛人。
抱着两位妹子,还背着另一位妹子,在她们或娇嗔、或惊呼、或银铃般的笑声中,大步流星地朝着寝居走去。
这温馨而略显荒唐的一幕,恰好被匆匆寻来、有事禀报的邬瑶忠撞个正着。
这夯货赶紧在月洞门外停下脚步。
他咧着大嘴,望着自家老爷和三位娘子的背影。
发出憨厚的“呵呵”傻笑声,心中嘀咕道:
“少爷……不,现在是老爷了,其实和以前在卢家庄时,也没咋变嘛!”
……
热气氤氲,驱散了满身的寒气与疲惫。
卢方舟舒服地靠在大浴桶里,温热的水包裹着身躯,每一寸紧绷的肌肉都在缓缓放松。
他微闭着眼,享受着这难得的平静时刻。
浴桶旁的小几上,静静躺着那封来自兵部尚书杨嗣昌、尚未拆开的信件。
卢方舟的目光落在信封上,思绪却已飘远。
良久,他慢慢张开嘴,轻轻吐出八个字:
“四正六隅,十面张网。”
这正是今年三月,杨嗣昌将向崇祯上奏的、意图彻底剿灭流寇的宏大战略。
其核心便是把烽烟四起的帝国疆域,划分为四个主要进剿战场(四正)和六个辅助防御区域(六隅)。
形成十个彼此呼应、剿防结合的包围圈,如同天罗地网般罩向农民军。
此策在初期的确曾显露出很好的效果,一度逼得张献忠也只得诈降求生。
在八月份的潼关南原之战中,孙传庭等更是把李自成逼入绝境,令其仅率十八骑狼狈逃入商洛山中苟延残喘。
可以说,从今年到崇祯十一年那段短暂的时光里,农民起义的燎原之火几乎被扑灭至仅存微弱的火星。
然而,这看似牢不可破的十面张网。
在明末这片早已病入膏肓的土地上,注定是难以成功的幻梦。
首先,明末的统治根基糜烂,皇权不下乡,国家完全收不上钱,财源枯竭。
而又要支撑这种庞大的战略运转,那么只能加征三饷。
为了凑足那新增的二百八十万两白银军费,在早已压得百姓喘不过气的辽饷之上,朝廷又叠加上新的赋税。
这多出来的饷银,依旧不是由占着明帝国绝大多数财富的官绅阶级来承担。
最终,仍旧狠狠砸在了那些本就挣扎在生死线上的黎民百姓肩头。
这种饮鸩止渴的做法,无异于在干柴堆上继续浇油。
结果只会催生更多走投无路的百姓揭竿而起。
纵使今日能侥幸将李、张彻底剿灭,明日也必有新的“王自成”、“赵献忠”从这绝望的土壤中破土而出。
其次,党争不断,军政败坏,运转效率极其低下。
各镇总兵、巡抚拥兵自重,互相推诿掣肘,难以形成真正的合力。
“四正六隅”要求的是各地必须高度协同作战。
这在明末官僚体系的党争、低效和军阀化的苗头面前,是绝不可能做到的!
明年卢象升的悲剧便是最好的证明。
另外,现在明王朝面对的是内忧外患的双重绝境。
就在这“十面张网”看似要收拢之际,那关外的清兵铁蹄,明年又会再次叩关。
届时,焦头烂额的明王朝,不得不将好不容易集结起来用于剿匪的精锐兵力,又仓促调往北方边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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