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大的波音客机在魔都国际机场的跑道上发出刺耳的摩擦声,宣告着一段漫长旅程的终结。机舱门打开,一股混杂着熟悉又陌生的、属于故国的湿润空气涌了进来,带着初夏的微热和……一种久违的、属于庞大人口基数的喧嚣感。这与疫情时我逃离时的死寂空旷截然不同。人流如织,行李箱轮子滚动的声音汇成一片嘈杂的白噪音,巨大的电子屏闪烁着航班信息,一切都充满了复苏的活力,却也让在伦敦庄园里“与世隔绝”半年的我,感到一丝无所适从的眩晕。
我像个刚进城的乡下人,笨拙地攥着登机牌和护照,随着人流挪动。巨大的行李提取大厅像个迷宫,电子指示牌上滚动的航班号和转盘编号看得我眼花缭乱。我的大箱子呢?里面可是装着迈克送的、亨利管家精心整理的心理学笔记,那是无价的精神财富;还有韩华塞给我的那叠厚厚的英镑现金,是我回国初期的“救命钱”。绝不能丢!
我拦住一位穿着制服的工作人员,用带着伦敦腔调、中文询问:“(请问,哪里取行李?航班伦敦盖特维克飞…)”
那工作人员一听“伦敦”,眼神瞬间变了。他下意识地捂住了口鼻,后退了半步,声音透过指缝闷闷地传来:“哦,伦敦回来的啊?那边现在……嗯,你先别急拿行李,前面右转,先去那边做个医学检测!确认没问题了再过来!”
一股无名火“噌”地就窜了上来!又是这种眼神!又是这种避之不及的态度!我他妈在英国待了大半年,迈克的庄园防护比这里严格一百倍!我做了多少次核酸咽拭子?!凭什么一回来就要被当成行走的病毒?!
“我检测没问题!我在英国做了N次!报告都有!我现在就要拿我的行李!里面有重要东西!” 我的声音拔高了,带着压抑的烦躁和委屈。工作人员不为所动,坚持原则。争论升级,我的话语夹杂着越来越流利、也越来越愤怒的家乡方言喷薄而出,引来了周围一些人的侧目。
就在我面红耳赤,几乎要控制不住脾气时,一个清亮、带着点飒爽劲儿的女声突然从我身后响起,说的竟是我刚才情急之下蹦出的、地道的古城方言:
“嘿,朋友!你也是古城的?”
我猛地回头。一个高挑的身影映入眼帘。她拖着一个巨大的行李箱,戴着一副几乎遮住半张脸的复古墨镜,长发随意地束在脑后,露出线条优美的下颌和涂着淡色唇膏的嘴唇。墨镜下的表情看不真切,但那句乡音,像一泓清泉,瞬间浇灭了我大半的怒火。
“你……你也是?” 我有些愣神,下意识地用方言反问。
“可不嘛!听你这口音,城东那片儿的吧?” 她走近几步,墨镜微微下滑,露出一双带着笑意和了然的眼睛,很漂亮,眼神清澈又带着点看穿一切的狡黠。“跟工作人员置啥气啊?流程就是流程,配合一下呗。走,姐带你去检测点,完事儿帮你找行李!这地儿我熟!”
她的语气自然又带着点不容置疑的熟稔,仿佛我们不是初次见面的陌生人,而是相识多年的老街坊。那份落落大方的姿态,奇异地抚平了我内心的毛躁。我像个迷路的孩子,笨拙地跟着这位“墨镜女侠”,在她的指引下,顺利完成了快速抗原检测(结果当然是阴性),又在她熟门熟路的带领下,精准地找到了我的行李转盘。
“喏,是这个吧?看着就沉,装的啥宝贝?” 她指了指我的大箱子。
“谢谢!太感谢了!” 我由衷地道谢,心里涌起一股暖流。这份在异国他乡练就的、对陌生人的警惕和疏离,在她自然的乡音和爽利的举动下,悄然松动。
然而,刚拿到行李,广播里就响起了冰冷的通知:所有从伦敦抵达的旅客,需在机场指定酒店集中隔离观察七天,期满后才能转乘国内航班前往最终目的地。
我和她面面相觑,都有些无奈地笑了。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更何况还是老乡。
“加个微信吧?隔离期间还能组队打打游戏,省得闷死。” 她主动掏出手机,屏幕上是她戴着墨镜、笑容灿烂的头像,昵称叫“飞鸽”。
“好,我叫王翼。” 我连忙扫了她的二维码。看着“飞鸽”的名字出现在好友列表里,一种久违的、对异性的好感,如同冰层下悄然涌动的暖流,在我被李默然伤得千疮百孔、对女性本能排斥的心湖里,投下了一颗小小的石子,漾开了一圈微澜。奇怪的是,对她,我竟然没有那种条件反射般的恶心感。她的眼神太干净,举止太坦荡,像一束穿透阴霾的光。
就在这时,手机铃声大作,屏幕上跳动着“华仔”的名字。我手忙脚乱地去接,或许是心神不宁,或许是箱子太重没站稳,手机竟脱手滑落!
“小心!” 旁边的张鸽反应极快,一个箭步上前,弯腰稳稳地接住了即将亲吻地面的手机。屏幕还亮着,华仔那张放大的、带着坏笑的脸正出现在视频通话的窗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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