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八岁的儿子狗娃怯生生地扯着他几乎成了布条的衣角,小脸冻得发青,“过了这江,真……真能有饭吃吗?”
赵老四裹紧破旧的棉袄,正在望着浑浊的江水发呆。
他是从河南逃难来的,清军加征的秋粮税夺走了他最后一点存粮,只能带着妻儿南逃。
赵老四回过神,低头看着儿子渴求的眼睛,嘴角艰难地扯动了一下,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听到儿子的问询,赵老四回过神,嘴角艰难地扯动了一下,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嗯,等过了江就好了,听说那边是鱼米之乡,白米饭管够。”
其实他心里也没底。这一路南逃,他见过太多倒在路边再也起不来的饿殍,听过太多黑夜里传来易子而食的惨嚎。
江南是富庶没错,可那是老爷们的江南,凭什么收留他们这些身无长物、只会张嘴吃饭的北地穷骨头?
一阵骚动中,江面上突然出现几艘大船,船头站着官兵。
流民人群瞬间炸开了锅!
“官兵!是官兵!”
“快跑啊!又来抓壮丁了!”
“往哪儿跑?”
赵老四下意识地把妻儿护在身后,心脏提到了嗓子眼,准备随时拼命。
预想中的呵斥与鞭挞并未到来。
“大家别慌!”
只见一个穿着青色官袍、看着像个头目的小吏站上船头,手里拿着一个铁皮喇叭,运足了气高声喊道:
“北地的乡亲们!父老们!别慌!都别慌!奉林经略令!特来接引安置尔等!朝廷,不会不管你们!”
声音带着一种奇特的安抚力量,让混乱的场面稍稍一静。
紧接着,官兵们动作迅速地搭起跳板,在岸上利索地支起几个巨大的粥棚,几口大锅架起,底下干柴烧得噼啪作响,很快,一股久违的、属于粮食的醇厚香气,随着江风弥漫开来。
是粥!真的是粥!
这一下,所有人的眼睛都直了,那香气比任何言语都有说服力。
“排队!都排好队!一个个来!人人有份!”先前喊话的小吏跳下船,敲着锣,
“喝完粥的,到那边登记!给你们分派活计,安排去处!”
赵老四被人流裹挟着,排进了长长的队伍里。
当他颤抖着双手,接过那碗滚烫、浓稠到甚至能看到几粒完整米粒的粥时,这个一路上目睹亲人死去都没掉泪的汉子,眼眶瞬间就红了。
他顾不得烫,几乎是狼吞虎咽地将那碗救命的粥水倒进喉咙里,暖流从喉咙一直延伸到冰冷的胃里,仿佛将僵硬的四肢百骸都重新激活了。
他已经三天没吃过饱饭了。
喝完粥,他按照指引,走到登记的木桌前。
负责登记的是个年轻小吏,脸上带着些许疲惫,但语气还算和气:“这位大哥,打哪儿来?”
“河南,彰德府。”赵老四老实地回答,声音还有些沙哑。
“嗯,彰德府……”小吏在厚厚的册子上记了一笔,头也不抬地继续问,“可会些什么手艺?木匠?瓦匠?还是……”
赵老四连忙摇头,有些窘迫:“俺……俺就是个地里刨食的,只会种地,别的……不会。”
“种地好啊!”小吏抬起头,笑了笑,并没有丝毫看不起的意思,“咱们现在最缺的就是会种地的庄户。”
他提笔在一个木牌上写了几个字,盖上个小印,递给赵老四,
“拿好这个牌子,去那边三号码头,有船送你们去扬州府。到了那边,听移民司的老爷们安排,分田地,帮着开荒,管吃管住,每天……还给你们算五个铜钱的工钱!”
“工……工钱?”赵老四猛地抬起头,以为自己听错了。给地种,给饭吃,还给工钱?
这世上还有这等好事?他捏着那块小小的木牌,感觉比一块金疙瘩还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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扬州城外,新设立的移民司衙门,此刻忙得如同炸开的锅。
进出的胥吏脚步匆匆,算盘声、汇报声、争论声不绝于耳。
大堂内,一幅巨大的江淮地图悬挂正中,上面用不同颜色标注了密密麻麻的记号。
韩承坐镇主位,虽然面带倦容,但眼神依旧锐利,快速翻阅着各地送来的流民安置文书。
“老韩。”张慎言捧着一摞新到的册子走上前,语气带着一丝振奋,
“截止昨日,扬州、高邮、泰兴三地,本月已妥善安置流民三万一千余人,大部分都已投入开荒或水利工程。”
韩承微微颔首,目光仍在地图上扫视:“进度不慢。各地接收情况如何?可有怨言?”
一旁有个年轻官员面露忧色,插话道:“韩大人,下官还是有些担心。这么多流民聚在一起,鱼龙混杂,万一……万一有心怀不轨之徒煽动,闹将起来,恐生大变啊!”
韩承这才抬起头,看了那年轻官员一眼,“李主事,你的担忧不无道理。但堵不如疏,闲则生非。所以经略才一再强调‘以工代赈’四字。
让他们有事做,有奔头,每天干活累得倒头就睡,手里还能攒下几个活命钱,谁还有心思去闹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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