甲映寒光,千营一望。
崇祯十九年,十月初十,破晓之前,晨雾未散。
黎明前的黑暗笼罩着绵竹城外的平原。
场上战云密布,天刚蒙蒙亮,张献忠的部队就在绵竹城外摆开阵势。
右翼是那些服饰各异的土司兵,他们眼神桀骜,带着山林特有的彪悍。
中军,则是张献忠赖以起家的老营精锐,盔甲虽不统一,但兵刃雪亮,杀气凝实。
无数战旗在秋风中猎猎作响,长矛如林,反射着初升的阳光。
中军那面最为高大的“张”字大旗下,张献忠骑着战马,目光如鹰隼,穿透薄雾,投向远处李自成营寨那连绵的轮廓和隐约的灯火。
“可望。”张献忠没有回头,依旧望着远方。
“父王。”身旁的孙可望立刻躬身,神态恭敬。
“都安排妥了?李瞎子的人,闻到肉味了吗?”
“父王放心,饵已撒下,网已张开。孩儿亲自盯着,绝无纰漏。只等他们追过来,便是瓮中捉鳖。”
“嗯。”张献忠从鼻子里哼出一声,不再多言,只是握着马鞭的手指,轻轻敲打着鞍鞯,显示出他内心并非全无波澜。
后方军阵之中,赵铁柱握紧手中的长枪,站在阵列的第三排。
他的心跳得厉害,手心里全是汗。这是他从军以来第一次参加大规模会战。
身旁的刘三用胳膊肘轻轻撞了他一下,压低声音,带着一股子混不吝的劲儿:“铁柱,怂了?”
赵铁柱喉咙发干,想说什么,却只发出一个模糊的音节。
刘三嗤笑一声,露出一口被烟熏得微黄的牙:“瓜娃子,把心放回肚子里!待会儿打起来,就跟紧老子。记牢了,这鬼地方,你越他娘的怕死,阎王爷收得越快!眼睛放亮,手别软!”
——
对面的李自成军阵型严整,虽然南军教官已经撤离,但留下的训练痕迹依然明显。
士兵们站位整齐,火枪手在前,长枪手在后,骑兵在两翼游弋。
“检查火绳!清点弹药!稳住!都稳住!”
军官们在阵列前来回走动,“听号令行事!”
天色,就在这令人窒息的等待中,一分一分地亮了起来。
“咚——咚——咚——!”
雄浑的战鼓声毫无预兆地擂响,震撼着整个平原。
双方庞大的军阵,像是在被无形的巨手推着,开始缓缓向前移动。
赵铁柱能感觉到脚下的大地在微微震颤,那是上万双脚同时踏步,混合着马蹄声带来的共鸣。
最先打破僵持的,是两翼的骑兵。
闯军骑兵率先发动,如同决堤的洪流,马蹄声由稀疏骤转为密集的雷鸣,踏起漫天黄尘,朝着中央地带发起了凶悍的冲锋。
“迎上去!”张献忠这边的骑兵指挥官,挥刀怒吼。
蓄势待发的上千骑兵同样策马奔腾,毫不示弱地对冲而去。顷刻间,战场中央化作了血肉碰撞的漩涡。
双方骑兵狠狠撞在一起,顿时人仰马翻,垂死惨嚎声瞬间取代了战鼓,成为主旋律。
赵铁柱眼看着一个己方骑兵被对方的长矛贯穿胸膛,那凄厉的惨叫戛然而止,整个人被甩下马背。另一匹失去主人的战马,在战场上狂奔,背上还挂着半截缰绳。
“前进!杀敌!”本方步兵阵列传来了军官声嘶力竭的命令。
“冲啊!”
整个方阵如同苏醒的巨兽,开始向前推进。赵铁柱被身后的人潮推搡着,不由自主地向前奔跑,脚步踉跄。
“咻咻咻——!”
空中传来令人牙酸的尖啸。箭矢如雨点般落下,不断有人中箭倒地。赵铁柱机械地向前奔跑,耳边全是喊杀声和惨叫声。
双方的距离在飞速拉近。赵铁柱已经能看清对面那些士兵的脸庞,很多和他一样年轻,甚至更稚嫩,脸上带着恐惧和决绝。
闯军的防守阵线清晰地展现出来。前排是盾牌手,中间是长枪兵,后面还有火枪队。这这显然是南军教官留下的“遗产”,虽然训练时日尚短,却已然具备了相当的章法。
“放!”
对面阵中一声令下。
砰砰砰——!
一团团白烟在闯军阵前爆开,火枪齐射,冲在最前面的张献忠军倒下一片。
赵铁柱感觉温热的液体溅了自己一脸,腥甜的气味直冲鼻腔。他看见同队的几个人身上爆开朵朵血花,一声不吭就栽倒在地,变成了尸体。
“不准停!!都给老子继续冲!”军官在后面声嘶力竭地喊叫。
赵铁柱咬紧牙关,几乎是无意识地跟着疯狂的人潮继续前冲,脚下不时踩到尸体,他不敢低头看。
硝烟混合着血腥的气味弥漫开来,呛得人直流眼泪,视野也变得模糊。
一个李自成军的士兵举刀砍来,他下意识地用长矛格挡。兵器相交,震得他虎口发麻,长矛几乎脱手。
就在那柄腰刀再次扬起时,旁边猛地闪出刘三的身影!他矮身突进,手中那把饱饮鲜血的雁翎刀精准地捅进了那名敌兵的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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