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笼城,远山如幕。
崇祯十九年十月初,时值深秋,寒意已然刺骨。
绵竹城外的平原,笼罩在深秋的寒意中。
张献忠大营外围,几处篝火在清冷的空气中顽强燃烧,勉强驱散着寒意。
几个老兵围坐在其中一堆篝火旁,火堆上架着的铁锅里,野菜混着零星肉干翻滚,散发出一股说不上好闻的混杂气味。
“这鬼天气,说冷就冷。”一个满脸络腮胡的老兵搓着手,“上月这时候,还能热得人脱层皮。”
旁边一个瘦高个老兵默默往火堆里添了根柴火,火焰噼啪一声,窜高了几分。
他头也不抬,接话道:“热有热的好,冷有冷的妙。要是上月打赢了,现在弟兄们也不用在这野地里喝风,咱们就该在成都过冬了。不过话说回来,冷点总比打仗强。上个月那一仗……”
他顿了顿,声音低沉下去,“光是咱们营,就填进去七十多条人命。”
络腮胡叹了口气,没接这个话茬,转而道:“谁能想到李瞎子如今这般难缠?”
“还不是南边来的那些教官。”瘦高个朝地上啐了一口,“听说他们操练火枪阵法很有一套,排兵布阵跟棋盘似的,密不透风。”
他左右瞟了一眼,身体微微前倾,压低了声音:“不过,我听到些风声,李瞎子那边最近日子也不好过,那些教官……好像都撤了。”
络腮胡老兵闻言,嗤笑一声:“最好是真的。没了那些教官给他撑腰,他李瞎子就是只没牙的老虎,蹦跶不了几天。”
这时,一个脸上还带着几分稚气的新兵凑近火堆,好奇地问:“两位老哥,你们注意到没?这几天总有些生面孔往大营里跑,我看大王对他们客气得很。”
瘦高个用木棍拨弄着火堆,低声道:“是西边山里的土司。我前日值守时瞧得真切,打扮怪得很,头上插着羽毛,腰里别着弯刀。”
新兵睁大眼睛:“土司?他们来做什么?”
“还能做什么?”络腮胡老兵冷哼一声,“闻着腥味了,想来分杯羹。这些地头蛇,鼻子灵得很,最会看风向。”
几人正低声交谈,尖锐的哨声骤然划破营地的沉闷。
“集合!集合了!”年轻士兵一个激灵跳了起来,“今晚又要夜训?”
瘦高个不情不愿地站起身,拍了拍屁股上的草屑:“自从上月吃了亏,大王练兵的劲头可比从前狠多了,往死里操练。”
——
他抱怨声未落,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只见一队衣着鲜明、与周围兵卒风格迥异的人马,在一小队西营骑兵的引导下,径直驰入大营辕门。
为首几人,正是周边几个实力不俗的土司派来的代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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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军大帐内,炭火烧得正旺,驱散了深秋的寒意。
张献忠大马金刀地坐在虎皮帅椅上,粗壮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击着扶手,目光锐利如鹰,打量着站在下首的几位土司代表。
帐内除了他,只有几名贴身亲卫,按刀而立,沉默如山。
“沙马土司要三成战利品,还要五个县的治权?”张献忠眯起眼睛,“胃口不小啊。”
为首的土司代表是个精瘦的中年汉子,身着五彩斑斓的民族服饰,头上雄羽随着他的动作微微颤动。
他躬身行礼,语气不卑不亢:“大王明鉴。我们各家联合出兵,上万勇士为您冲锋陷阵,流血拼命,总要有些收获,回去也好对族人有个交代。
况且,那李自成虽受挫,势力和根基仍在,没有我们山地勇士的协助,大王想要一举拿下他,恐怕也要多费不少周折,多流不少血。”
张献忠鼻腔里发出一声冷哼:“上月一战,李瞎子损兵折将,元气已伤。就算没有你们,老子照样能收拾他!不过是时间问题!”
另一个身材敦实的土司代表上前一步,接口道:“大王,有些情况您可能尚不清楚。李自成虽败一阵,但核心老营实力未损。且我们听说,关宁军已经入川,此刻就在二十里外扎营观望,其意难测。”
这话戳中了张献忠的痛处。
吴三桂和他麾下那支精锐的关宁铁骑,就像悬在他头顶的一把利剑,不知何时会落下,让他寝食难安。
帐内陷入短暂的沉默,只有炭火燃烧的哔剥声。
“两成战利品,三个县的治权。”张献忠让步,
“这是老子的底线。”
精瘦中年人面色不变,缓缓摇头:“大王,我们各部联合,出动的是上万最能爬山涉水的精锐勇士,这点代价……恐怕难以服众。沙马、阿卓、尔吉三家头人都不会同意。”
双方你来我往,言辞交锋,讨价还价持续了一个多时辰。
帐内的炭火添了又添,茶水换了又换。时间一点点流逝,帐外的天色也逐渐暗淡下来。
终于,张献忠猛地一拍面前的案几,发出“砰”的一声巨响,震得茶碗跳了起来。
“两成半!四个县的治权!”他声如洪钟,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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