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日的朝阳,并未给金陵城带来多少暖意,反而将一种无形的焦灼,晾晒在江南银行总部前的青石广场上。
张顺发站在江南银行总部门口,眼睁睁看着兑换龙元的百姓队伍越排越长。那枚还攥在手中的龙元,他突然感觉变得烫手起来。
这枚小小的银币,此刻仿佛重若千钧,要压垮他经营多年的秩序。
“老爷,老爷……”管家小跑着凑近,声音压得极低,却带着掩饰不住的惶急,“咱们城西、城东三家米铺的掌柜都派人来催问了,库里的存米眼见着就要见底,排队的人却只多不少,都嚷嚷着要用这龙元买米,可咱们收来的这些……”
管家没敢说完,但张顺发懂。
收来的这些龙元,是福是祸,谁心里都没底。
“加价三成!”张顺发咬牙道,顿了顿,他又阴恻恻地补充。
“派人去散播消息,就说这新币成色不足,工艺有瑕,咱们收来要承担风险,自然得补上差价。”
他必须稳住,必须给其他还在观望的商户做个样子看。他张家在金陵商界跺跺脚,地面也要颤三颤,
说完张顺发转身正要走,却听见身后传来韩承的声音:“这位老板,暂且留步。”
“韩大人,”张顺发回头勉强挤出一丝笑容,拱手道,“不知唤住小商,有何指教?”
韩承带着两名账房走来,脸上挂着公式化的微笑:“方才听闻贵号米铺要对用龙元交易的百姓加价三成,可有此事?”
张顺发脸色一变:“韩大人何出此言?小商尚未回铺,对铺中具体事务尚且不知。”
“哦?是吗?那就好。”韩承轻轻颔首,看似接受了这个解释,紧接着他声音提高。
“经略特意嘱咐过,新币推行,关乎朝廷威信与民生安定。若有商户恶意拒收龙元,或借故加价,盘剥百姓,一经查实,一律以‘抵制朝廷政令、扰乱金融秩序’论处,严惩不贷。”
“抵制朝廷政令”这顶大帽子扣下来,足以让任何商家倾家荡产。
周围顿时响起一片倒吸凉气的声音,几个还在观望的商户都听见了,悄悄命人回铺,将刚挂出不久的“暂不收龙元”的木牌,手忙脚乱地撤了下去。
张顺发气得浑身发抖,却只能强笑道:“韩大人说笑了,小商这就回去安排,定当全力支持新币流通。”
他几乎是咬着后槽牙说完这番话,然后猛地转身,脚步踉跄地离去,背影带着几分仓皇与狼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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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天下午,总帅府书房,窗明几净,檀香袅袅,与外界的喧嚣仿佛是两个世界。
林天正端坐在主位,听着麾下核心人员的禀报。
“经略,”赵文远捧着最新统计的账册,声音里带着压抑不住的兴奋,
“截至今日午时,南京城内八大兑换点,共计兑出龙元折合白银八万两!百姓兑换踊跃,各点都在紧急追加银箱,以防不足。”
史可法捋须道:““老夫方才去几个主要市集转了一圈,情形比预想的要好。多数商户都挂出了‘龙元通用’的牌子。只有以张家米铺为首的少数几家,还在观望,或许另有所图。”
“不必管他们。”林天摆了摆手,神色淡然,“市场的潮流,会教他们做出聪明的选择。只要我们自身立得住,几只螳臂挡不住车。对了,江南银行明日开始发放小额贷款的业务准备好了吗?”
侍立一旁的韩承递上一份文书:“已经准备妥当。凡有地契或铺保者,皆可向江南银行申请贷款,额度最低十两,最高百两,年息……定为一分。”
“一分?”
这个数字让在场不少人都微微动容。如今民间借贷动辄三五分利息,一分的低息闻所未闻。
“经略,这利息是不是太低了?”张慎言忍不住问道,“刨去运营损耗,银行恐怕……难有盈利,长久下去,恐难维系啊。”
“慎言你只算了一笔小账。”林天闻言笑道:
“放心,亏不了。我们要的是让银子流动起来。商人借了钱去进货,农民借了钱买农具,工匠借了钱开作坊——只要他们在我们的银行体系里存钱、汇款、兑换,让经济活动变得活跃,如此税收会增加,商贸会繁荣,我们就能从整个盘子里赚到更多的钱!这,才是大账!”
他起身走到地图前,手指划过长江沿线:“下一步,要在各府设立分行。记住,我们的目的不是与民争利,而是要让整个江南的经济活起来。”
众人听着林天描绘的蓝图,眼神都亮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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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深沉,紫禁城西苑,崇祯躺在龙床上辗转反侧,却怎么也睡不着。
王承恩轻手轻脚地添了灯油,听见皇帝幽幽叹息:“大伴,你说……林天在南京搞出这么大的动静,发行什么‘龙元’,为何不先与朕商议?”
“老奴以为,林经略许是怕打扰陛下静养,这才先行办理……”
“静养?”崇祯发出一声短促的苦笑,
“朕如今这般模样,与那笼中金雀又有何异?先前与建虏山东议和,那般关乎国体的大事,他也只是送来一封信函,寥寥数语,知会结果罢了。如今发行新币,动摇天下钱粮根本,朕更是从这些太监们的闲聊中,方才知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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