灼热的烈阳炙烤着江南水乡,空气中弥漫着一种不同寻常的躁动。
会议结束后的第二日,南京城内,总帅府侧旁的府邸,于门头上便出现了两块崭新的牌匾——“江南银行筹备处”与“税制改革司”
此刻刚刚悬挂完毕,乌木鎏金的字体在日光下反射着冷硬的光泽,仿佛两把出鞘的利剑,直指这片富庶之地盘根错节的利益核心。
几乎在牌匾挂上的同时,一股汹涌的暗流便开始在士绅圈子中急速发酵。
茶馆酒肆的雅间,深宅大院的密室,此时传递的不再是风花雪月或生意经,转变成了难以抑制的恐慌与愤怒。
究其原因,林天这一次的改革,不再是整顿吏治或军事,而是直接扼向了他们赖以生存的命脉——世代享有的金融特权与税收豁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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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州,拙政园。
曲径通幽的园林深处,一处临水的轩榭四周,隐约有健硕家丁逡巡守卫。
轩内,十数名衣着华贵、面色凝重的中年或是老者,此时正围坐一堂。
这些大都是家中田产连绵、凭借功名或祖荫享受着免税特权的府、县级士绅代表,以及一些依靠与地方官府千丝万缕的联系、在混乱旧税制下,攫取巨额利润的商帮头目。
“诸位!林天此举,是要绝我等之根,掘我等之基啊!”
一个身材微胖、姓钱的粮绅,猛地捶了一下黄花梨桌面,震得茶盏叮当作响。
说这话的时候,他面色涨红,好似气的不行。
“开设银行,垄断银钱汇兑、借贷之权!日后我等营商周转、青黄不接时借贷,岂不都要仰那银行鼻息?生死尽操于他人之手?更要紧的是这‘官绅一体纳粮,摊丁入亩’!祖制煌煌,士人优免,乃朝廷优待读书人之典,他林天一个凭军功上位的武夫,安敢如此践踏祖制,说废就废?!”
旁边一个经营苏松布匹生意的商行掌柜接过话茬,这个人姓李,此刻亦是面色阴鸷。
“钱兄所言极是。还有那统一商税,设立海关、市舶司,一切都要明码标价,照章办事!以往我们打点好各级官吏,关卡自有‘方便’,这其中的利润……哼,如今一切都要明着来,按章纳税,这利润……至少要削去三成!简直是要吸干我们的血!这往后,大家还如何维持门户?养活手下这许多人?”
“活?我看他是根本没打算给我们留活路!”另一名瘦高个的士绅愤然拍案,“听说那银行还要搞什么民间合股,那南京的赵德昌,还有浙东那几个海商,为了眼前的这点铜臭,就迫不及待跑去捧那林天的臭脚,摇尾乞怜!真是斯文扫地,耻于为伍!”
“光在这里怨天尤人,于事何补?”一个年纪稍长的士绅摆了摆手,压下众人的激愤。
“当务之急,是需想个切实可行的对策。银行之事,关乎银钱根本,我们可联手抵制。各家将存银继续存入相熟的信誉钱庄,让那劳什子银行无金可融,无钱可放,自然难以运转,日久必生乱象。”
“至于税制……”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精光,“我们可以发动江南各府士林,联名上书,直送南京通政司,呈报御前!痛陈此举之弊,请求朝廷收回成命。同时,在地方上,对新设的税务局,大可阳奉阴违,拖延搪塞。必要时,一些商帮亦可暂时收敛生意,让这江南市面‘冷’上一‘冷’,让那林天看看,若没有我等配合,他在这江南,寸步难行!”
“张公老成谋国!合该如此!”
“对!联名上书,发动清议,让他林天见识一下士林风骨!”
“就这么办!看他敢不敢冒这天下之大不韪!”
不久,一份由苏杭等地,数百名“有头有脸”的士绅联署的《谏止更易祖制、与民争利疏》,便被郑重其事地递到了南京通政司,请求直达天听。
奏疏中旁征博引,将林天的种种举措,比作亡国之兆的王安石变法,言之凿凿其“剥民敛财”,“坏祖宗之法,失天下士人之心”,恳请崇祯皇帝陛下圣心独断,下旨制止此等祸国殃民之举。
与此同时,新设立的税务局果然遇到了各种软钉子。
松江府华亭县,税吏拿着丈量工具下乡,当地乡绅推说历代田契需要重新核对,一拖就是半月;
苏州府吴江县,税吏前往一家绸缎庄评估货物价值,竟被一群不知从何而来的“闲汉”堵在门口,推搡辱骂;
应天府江宁县,几家大粮行默契地同时歇业三日,造成市面粮价微澜,人心浮动……
流言蜚语亦在南京城的大街小巷滋生蔓延,说什么“林天改制,天怒人怨”,“银行实为敛财之窟,税局乃夺命之衙”云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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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帅府,书房。
窗外树影婆娑,室内却是一片肃杀。
林天端坐主位,面色平静地听着来自韩承与史可法的汇报。
“主公,联名上书已按流程送至宫中,陛下……未置可否。”
崇祯帝如今很识趣,基本不干涉林天的决策,他心里也清楚,干涉也没什么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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