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冬的尾声是在一场连绵数日的淅沥小雨中到来的。冰雪消融,露出底下湿润的黑土和去岁枯黄的草茎。空气里不再是那种干冷的凛冽,而是带上了一种黏腻的、混合着泥土和腐殖质气息的潮湿寒意。道路变得泥泞不堪,溪流重新开始欢腾奔涌。
封山的日子结束了。野狐堡那扇厚重的大门开启的次数逐渐增多,与外界的联系重新恢复。这也意味着,蛰伏了一冬的威胁,即将再次露出它的獠牙。
林天站在变得泥泞的校场上,看着护屯队的士卒们踩着烂泥进行恢复性训练。一个冬天的室内学习和小组演练似乎起到了效果,他们的队列在恶劣环境下依旧能保持基本整齐,小队之间的战术配合也多了几分章法,少了许多最初的混乱。虽然动作因厚重的湿衣而显得有些笨拙,但眼神里的那股专注和韧劲,让林天微微点头。
锐士营的队员们早已如同出笼的饿狼,分成数股,悄无声息地融入了堡外尚未完全苏醒的山林。他们的任务更重了:不仅要重新激活并扩大侦察网络,严密监控西北要塞和西南方向的任何异动,还要勘测融雪后的地形变化,为可能发生的战斗更新地图。王五身上的担子最重,他几乎常驻在外围的前哨点,协调着各支侦察小队的信息汇总。
匠作区迎来了新的忙碌。赵瘸子终于成功将“野狐一式”燧发枪的哑火率降低到了一个勉强可以接受的程度——十发之中大致能成功击发六七次。这已经是巨大的进步。他带着工匠们开始小批量地生产关键部件,但离大规模装配仍遥不可及。林天指示,优先生产一批,装备给锐士营中最优秀的射手,作为远程精确打击的补充力量。
徐哑巴的“冷淬”工艺在开春后似乎也顺利了些。水温不再难以控制,成功率有所回升。他又交付了五把新式腰刀,同样被奖励给了有功之士。他还开始尝试为林天王五等军官打造更加精良的贴身短刃和甲片,进展缓慢却持续。
孔文清则忙得脚不沾地。春耕在即,土豆种薯需要精心挑选和切割处理,新开垦的土地需要整理施肥,农具需要修理打造。流民的管理也更加复杂,随着天气转暖,又有零星的新流民试图前来投奔,甄别和安置工作再次繁重起来。他还得统筹物资的调配,冬储的消耗需要补充,与外界行商的贸易需要重新开展,每一项都需要他精打细算。
堡内的一切都在紧张而有序地运转,为即将到来的春天,也为可能到来的风暴做准备。
然则,暗潮总是不期而至。
这日午后,一支前往三十里外集镇采买盐铁等必需物资的小队返回,带队的是护屯队里一个沉稳的老兵。他们带回的货物不多,却带回了一个令人意外的消息。
“头儿,我们在集上听到些风声。”老兵抹了把脸上的泥水,向林天汇报,“说是黑山堡的吴把总,怕是要倒大霉了!”
“哦?”林天眉头一挑。自从上次百户所巡检旗官来过之后,黑山堡那边就安静了许多,没想到开春就传来这样的消息。“仔细说。”
“集上的人都在传,说开春后百户所乃至千户所的大人们都要下来巡查屯田和防务。听说上头对吴老四去年秋后的表现极为不满,尤其是征发民夫不力,还差点惹出乱子。好像…好像还有人捅上去了一些他贪墨粮饷、纵容手下欺压军户的烂事。这次巡查,怕是冲着他来的,要新账旧账一起算!”老兵说得有些唏嘘,毕竟同为边军,兔死狐悲。
林天和旁边的孔文清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一丝了然。金鳞会那条线暂时被压下去后,吴老四果然成了弃子。他之前的跋扈和贪婪,此刻都成了催命符。
“知道是谁捅上去的吗?”林天不动声色地问。
“这就不清楚了,传什么的都有。”老兵摇头,“有说是被他欺负过的军户联名告的,有说是上头早就想动他,也有人私下嘀咕…”老兵压低了声音,“说是黑山堡里有人眼红他的位子,趁机下了黑手。”
林天点点头,没有再多问。这背后或许有金鳞会的推波助澜,也可能只是明军内部常见的倾轧。但无论如何,黑山堡换将,对野狐堡而言,既可能是机遇,也更可能是未知的风险。新来的长官是何种性情?与那金鳞会有无瓜葛?这一切都是未知数。
“知道了。这事我们听听就好,不必外传。下去休息吧。”林天打发走老兵。
还没等他和孔文清就此事商议,堡墙了望哨突然传来了警讯——一支陌生的马队,正沿着泥泞的官道,朝着野狐堡方向而来!
林天和王五立刻赶上堡墙。只见远处约有十余骑,人马皆佩带着兵器,簇拥着中间两辆骡车,车辆沉甸甸的,在泥地里压出深深的车辙。队伍打着一面陌生的旗帜,图案模糊看不清。
“不像官兵,也不像是商队。”王五眯着眼判断,“看骑马的架势,像是老手。但队形松散,又不像是军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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