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值五月中旬,南京城笼罩在初夏的暑气之中,秦淮河上飘来的微风也带着几分黏腻。
若要说比此刻的天气更灼热的,是城中涌动的人心。
兴国债券在软硬兼施之下,认购数额与日前终于是突破了五十万两大关。
虽未及最初设想的百万之数,但这笔白花花银子的注入,如同久旱甘霖,暂时缓解了江南军政的燃眉之急。
总帅府,白虎节堂。
冰鉴里丝丝冒着冷气,驱散了些许暑意。
林天端坐主位,一身靛蓝常服,神色平静,目光却锐利如刀。
下首左边,坐着政务总丞韩承,一身文官袍服,眉头微锁,面前摊开着厚厚的卷宗;右边则是咨政参议史可法,面容清癯,眼神中带着惯有的忧思。
此时的堂下还坐着三位身着锦袍,气息精干之人。
为首者是南京城内有名的绸缎巨贾赵德昌,正是他率先认购了五千两债券,起了带头作用。
另两位,一位是来自苏州、掌控着大半生丝贸易的沈千万,另一位是松江府的海商代表周世宏。这三人,都是在债券认购中表现突出,且在江南商界跺跺脚地面都要抖三抖的人物。
“诸位,”林天开口,声音不高,却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兴国债券之事,赖各位深明大义,慷慨解囊,助我江南渡过眼前难关,林某在此谢过。”他双手抱拳,微微拱手。
赵德昌三人连忙起身,躬身还礼,姿态放得极低:“经略大人言重了!”“为国分忧,乃我等本分!”“不敢当经略如此大礼!”
寒暄落座后,林天话锋陡然一转,语气沉凝了几分:“然,借债终须偿还,连本带利,绝非小数。依赖临时募款,终非治国安邦之常道。欲使我江南根基永固,财力源源不绝,必须建立起一套稳定、高效、能自我造血的新制。”
他目光扫过众人,缓缓吐出今日的核心议题:“今日请诸位来,便是要议一议关乎我等未来命运的两件大事——设立银行,统一税制!”
“银行?”史可法花白的眉毛微微一蹙,这个词汇对他而言确实陌生,超出了传统“钱庄”、“银号”的范畴。
韩承眼中则闪过一丝了然,他参与了前期筹划,略知一二。
三名商界巨贾,也是面面相觑,眼中既有好奇,也有一丝本能的警惕。
林天知道需要向他们普及一下,故此不疾不徐。
“史公,诸位,此‘银行’,非以往的寻常银号、钱庄。其乃由我等官方特许设立,执掌货币发行、存储借贷、汇兑结算之权柄。”
他顿了顿,让众人消化一下,继续道:“说得更明白些。日后,官府征收的税银、各地军饷的调度、民间大额的存储与借贷,乃至未来我们发行的债券兑付,皆可透过此银行网络运作。可免去白银千里转运之风险、火耗折损之弊端,加速银钱流通,此乃利国利民之基石。”
紧接着,他抛出了关键的合作模式,目光重点看向三位商人。
“这江南银行,初期可由官府与民间合股创办。官府占主导,以确保其为国家服务之根本,不致偏离正轨。同时,亦欢迎诸位信誉卓着、实力雄厚的商贾入股,共享其利。银行经营所得利润,按股分红。”
此言一出,赵德昌、沈千万、周世宏三人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
他们都是在商海沉浮数十年的老手,太清楚这其中蕴含的巨大商机和便利了!
常年奔波,他们苦于白银转运之险、各地钱庄盘剥之狠、汇兑不便已久。
若真有这么一个由官方强力背书、规模覆盖江南乃至未来可能更广的银行出现,对他们商业版图的扩张,无疑是打通了任督二脉!更何况,还能成为股东,分享这庞然大物成长带来的红利!
“妙啊!”赵德昌第一个反应过来,忍不住抚掌,激动之情溢于言表。
“经略此议,实乃开万世之先河!化天下之财为活水,通汇四海之利聚江南!此等利国利民之壮举,我等商贾,必然倾力支持!”
沈千万和周世宏也立刻跟进,他们看到了这其中巨大的利益和与官方深度绑定的机会。纷纷表示愿意积极参与。
然而,史可法脸上的忧色并未褪去,他沉吟片刻,还是开口提出了疑虑。
“经略,货币发行、存储借贷,此乃国之命脉,关乎社稷根本。如今交由这‘银行’操持,是否……是否权柄过重?且与民合股,虽能借助其力,但恐滋生弊端,易为奸猾之徒所乘,反噬其身啊。”
他担心的是国本动摇和吏治**。
林天对此早有预料,他身体微微前倾,以示对史可法意见的重视。
“史公所虑,深谋远虑,切中要害。故此,银行之章程、监管必须极其严格,核心权力,尤其是货币发行之权,必须牢牢掌握在我等手中,绝不容民间资本染指”。
“邀请民间入股,意在借助其经商之才、成熟的商业网络和部分资本,弥补纯官府运作可能带来的**之弊。此乃集官民之力,各展所长,办成单靠一方难以成就之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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