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祯十九年,五月初,南京。
内政总丞韩承步履匆忙地穿过总帅府前的青石广场,额角沁着细密的汗珠。
他手中紧握着一叠厚厚的账册,指节因用力而微微发白。这份沉甸甸的册子里,记录着这个新生的军事集团正在面临的财政危机。
府内,林天正与史可法围坐在一张楠木茶案前,案上摊开着一张新式学堂的规划图。
夏日的阳光透过雕花木窗,在青砖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经略,史公。”韩承来不及擦拭额角的汗水,躬身行礼后将账册呈上,“各处都在催要款项,库银……快要见底了。”
林天抬手示意他坐下说话,自己则缓缓翻开账册。纸页翻动的声音在静谧的厅堂里格外清晰。
“机器总局扩建,需要追加拨款十五万两;水师新造战船,预算三十万两;新军三个月的饷银,合计二十五万两;江北流民安置,急需八万两;河道疏浚工程,还需十二万两……”
韩承一项项汇报着,每报出一个数字,眉头就锁紧一分,“各地税赋经过整顿,虽然比去年同期增长了二成,可还是远远不够。照这个速度,恐怕都不用秋末,府库就要彻底空了。”
史可法闻言,轻叹一声,将手中的茶盏放下:“百废待兴,处处都要用钱。这重建山河,果然比想象中还要艰难。”
林天合上账册,指尖在封面上轻轻敲击。这些情况都在他的预料之中——战后重建、军备扩充,哪一项不是吞金巨兽?
“前次议定的债券事宜,筹备得如何了?”他抬眼看向韩承,目光如炬。
韩承精神一振,连忙从袖中取出一份文书。
“章程已经拟定完毕。初步计划,以朝廷名义发行‘兴国债券’,总额一百万两,分作一两、五两、十两、五十两、一百两五种面额。年息定为八分,以江南盐税和漕粮折色银作为抵押,三年后分期兑付本息。”
“年息八分?”史可法眉头微蹙,“这个利息是否过高了?恐怕会招来非议,言朝廷与民争利,形同放贷盘剥。”
林天轻轻摇头:“史公,非常之时当行非常之法。如今北虏未灭,建设维艰,若没有非常之财源,一切都是空谈。八分息看似高昂,但若能以此募得急需的银两,支撑起机器局和水师建设,早日形成战力,光复河山。则其利远大于弊!况且这是自愿认购,并非强征。”
“就按这个章程办吧。”他转向韩承,语气坚定。
“立即以朝廷和总帅府的名义发布告示,在南京、苏州、松江、扬州等通都大邑设立发行点,公开发行兴国债券。此事由你全权负责,务必办妥。”
“下官领命!”韩承肃然应道,知道这是一场硬仗。
次日,《发行兴国债券以纾国难告示》便贴满了江南各主要城镇的街头巷尾。
告示行文恳切,字字泣血,痛陈北虏之患与建设之需,详细说明了债券的用途、利息及偿还保障,呼吁各地官绅士商、殷实富户踊跃认购,共纾国难。
消息一出,顿时在江南引起了轩然大波。
市井小巷,茶楼酒肆,人人都在议论这份突如其来的告示。
“听说了吗?朝廷要发债了,年息八分呢!”一个挑着担子的货郎在街角与熟人搭话。
“这么高的利息?该不会是又一个敛财的名目吧?”旁边卖炊饼的老汉摇头,“前朝加征三饷的时候,不也是说得天花乱坠?”
普通百姓大多只是看个热闹。毕竟一两银子起步的认购门槛,对寻常人家来说已是天价。
然而那些家资丰厚的士绅商贾,却各自打起了算盘。
南京城西,赵记绸缎行的东家赵德昌捏着刚刚送来的债券章程,在账房里踱步。他是最早与林天合作的商人之一,靠着机器局的分包订单赚得盆满钵满。
“东家,这债券咱们买不买?”账房先生小心翼翼地问道。
赵德昌停下脚步,眯着眼睛盘算片刻:“买!而且要买大的!第一批就认购五千两!”
账房先生倒吸一口凉气:“五千两?这风险是不是太大了?”
“你懂什么?”赵德昌笑道,“如今这位林经略,行事不同以往。他有魄力,也有手段。这债券有盐税和漕粮做抵押,比前朝那些胡乱摊派可靠多了。现在支持他,将来少不了咱们的好处。”
当天下午,赵德昌就亲自到发行点认购了五千两债券,成了南京城里第一个吃螃蟹的人。这个消息很快传遍了商界,引得不少人侧目。
然而,像赵德昌这样果断的人毕竟是少数。
苏州城,拙政园旁的一处深宅大院里,几位致仕官员和本地豪绅正在花厅密谈。
“年息八分,听起来确实诱人。”须发皆白的原礼部侍郎徐弘基捻着胡须,忧心忡忡,“可这钱借出去,还能不能收回来?如今的朝廷……还能撑几年?万一时局有变,我们岂不是血本无归?”
坐在他对面的米商巨贾周世荣冷哼一声:“什么债券?不过是变着法子敛财罢了!与那加赋有何区别?只是换了个好听的名目!我们这些人的家业,可都是祖辈辛苦积攒,岂能轻易填入这个无底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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