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祯十八年,十一月十三。
子时过半,长江笼罩在浓重的夜色中,只有微弱的月光偶尔透过云隙,在江面洒下破碎的银光。寒风掠过江面,带来刺骨的湿气,这风声、浪声,也掩盖了某些不寻常的动静。
在江北一处名为“黑鱼嘴”的隐蔽河汊里,水声潺潺,百余名精挑细选出来的左军敢死队员们,正悄无声息地将十几条小舢板推入水中。
他们身上穿着深色的夜行衣袄,脸上甚至涂抹了泥浆,带队的是个脸上带疤,悍匪出身的哨官,名叫刘三。此次行动,赵奎从各营中遴选亡命之徒,凑足五百人,分作五队,由刘三这样的凶悍之辈带领,约定在不同地点渡江,以期增加成功几率。
“都给老子听好了!”刘三压低嗓门,眼中闪烁着凶光,“过了这条江,就是咱们发财升官的机会!上了岸,三人一组,分散行动,见粮草就烧,见落单的就杀,动静闹得越大越好!要是能摸到林天睡觉的地方,咱们这辈子就发达了!都把招子放亮,动作都轻点,谁他妈弄出动静,老子先送他见阎王!”
敢死队员们大多沉默地点点头,没人说话,都在检查着随身的短刀、弓弩和引火之物,随后依次登上摇晃的小船,奋力向着南岸划去。船桨入水的声音被风声和江浪声完美掩盖。
他们做梦也想不到,就在他们出发的河汊正对面,一片茂密的芦苇丛中,两双锐利的眼睛正透过缝隙,紧紧盯着他们的一举一动。那是山东军夜不收的暗哨。
“头儿,来了,十一条小船,估摸百来人。”一个年轻的声音极低地说道,带着一丝发现猎物的兴奋。
被称作“头儿”的年岁稍长的那名夜不收,并未立即回复这个小家伙。他眯着眼,数着黑暗中移动的黑影,冷笑道:“嘿,还真让林帅料中了,左良玉这老小子果然不死心,玩这种下三滥的把戏。发信号,按预定方案,通知上下游的弟兄,准备收网。告诉岸上的兄弟们,放他们上来,咱们关起门来打狗,省得在水里费劲!”
年轻的夜不收点头,从怀中掏出一支特制的响箭,安放在匠作营特制的小号弩机上,对准了斜上方的天空。
“咻——嘭!”
一支响箭带着凄厉的尖啸,猛地射向夜空,在寂静的夜晚传出老远。这是预先约定的警报信号。
正在江心拼命划桨的刘三等人,听到这声音,心瞬间凉了半截!
“操他大爷!被发现了!快!快划!冲过去!”刘三的嘶吼声因恐惧有些变形,他一把夺过身边一名士兵的船桨,疯狂地划动起来。
已经晚了。
“嗤嗤嗤——!”
两岸原本死寂的黑暗中,骤然爆发出密集的破空之声!“咻咻咻——!”如同突如其来的死亡之雨,从两侧居高临下地覆盖了江面上那些依稀可见的小船!早已在此地埋伏多时的山东军弓弩手,对着江面上那些明显的目标进行了覆盖式射击!他们箭矢储备充足,此刻毫不吝啬地倾泻而出。
“啊!”
“噗通!噗通!”
“救命!”
惨叫声此起彼伏,瞬间取代了之前的寂静。不断有敢死队员中箭落水,江面上泛起一团团血色。小船失去了划桨的人,在原地打转,或者互相碰撞。
“靠岸!快靠岸!”刘三挥舞着钢刀格开一支箭矢,红着眼睛吼道。他清楚,这时候若是停留在这毫无遮拦的江面上,只有被当成活靶子射杀的份。
残存的七八条小船拼命调转方向往最近的南岸划去。侥幸未死的敢死队员连滚带爬地跳下船,踏上泥泞的江滩,惊魂未定。
眼前等待着他们的,却是更加绝望的景象。
岸上,火把骤然亮起,映照出密密麻麻的山东军士兵,刀出鞘,铳上膛,将他们这百十号残兵败将团团围住,水泄不通。
王五亲自在此坐镇,他看着这群如同惊弓之鸟的敌军,冷冷道:“放下兵器,跪地不杀!”
刘三看着周围数倍于己的敌军,知道突围无望,骨子里的悍匪凶性被这眼前的绝境彻底激发,他狂吼一声:“弟兄们,横竖是个死!跟他们拼了!杀一个够本,杀两个赚一个!”
言罢,他挥舞着钢刀,率先冲向了山东军阵型。
“冥顽不灵!”王五冷哼一声,挥了挥手。
“放箭!”
早已蓄势待发的弓弩手再次齐射!如此近的距离,几乎是顶着脸射击,箭矢的穿透力惊人!
密集的箭雨只持续了两轮,还能站着的左军敢死队员已寥寥无几。刘三身中数箭,兀自拄着刀不肯倒下,死死瞪着王五。
王五走上前,看着这个悍匪,淡淡道:“是条汉子,可惜跟错了人。”说罢,手起刀落。
类似的场景,在沿江数个预设的伏击点几乎同时上演。赵奎派出的五支敢死队,除了一支因为选择渡江点过于偏僻,暂时未被发现,另外四支均遭毁灭性打击,近乎全军覆没。少数俘虏被迅速押走审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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