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连两日,左良玉都处于一种焦灼与暴怒交织的情绪中。镇江惨败的消息也不知怎么传的,开始在南京城内悄然蔓延,尽管他极力弹压,但恐慌的情绪依旧难以遏制。
军营中士气低落,市井间流言四起。前几天南面传来的消息更让他如坐针毡——马士英、阮大铖簇拥着那个所谓的“陛下”,打着光复南京的旗号,已过宜兴,兵锋直指溧水,距南京不过数日路程。
十月二十四,南京,魏国公府。
左良玉端坐在虎皮大椅上,眼窝深陷,鬓角似乎又多了几缕斑白。昔日那种拥兵自重、睥睨江南的枭雄气概,被一种深沉的疲惫和挥之不去的焦虑所取代。
堂下,麾下文武分列两侧,气氛压抑。关于是先会战林天,还是南拒“王师”的争论,已经持续了好几天,依旧没有定论。
“大帅!”一名性情急躁的武将出列,声音洪亮,“林天新得镇江,立足未稳,降卒未附,正是我军复仇良机!岂能因南面些许乌合之众便畏首畏尾?末将愿领一支精兵,渡江击之,必取林天首级献于麾下!”
“荒谬!”另一名文官模样的幕僚立刻反驳,“林天乃豺狼之性,狡诈凶悍,镇江新败之痛犹在眼前!其虽需休整,然兵锋正盛,岂是‘立足未稳’?我军新挫,士气不振,若再与林天纠缠,南面马士英、张秉贞引‘王师’而来,我军腹背受敌,危矣!”
“难道就任由林天在江北坐大不成?”
“当务之急,是确保南京根本!马士英挟伪帝以令诸侯,若让其兵临城下,城中那些心怀叵测之辈,难保不会里应外合!”
争论再起,嘈杂不堪。左良玉听着,只觉得太阳穴突突直跳,烦躁地挥了挥手:“够了!林天短时间不会来攻!他是在等!等我和马士英拼个你死我活,他好坐收渔翁之利!”
堂内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都看向他。
左良玉深吸一口气,目光扫过众人,最终落在一直沉默不语的李国英身上:“李将军,你刚从前方撤回,与林天部交手,依你之见,该当如何?”
李国英抱拳出列,他神色沉稳,但眼底深处也带着一丝凝重:“回大帅,林天所部,装备精良,训练有素,将领用命,非寻常流寇或官军可比。其火器尤其犀利,战术刁钻,更兼有陈默骑兵来去如风,极难对付。末将以为,短期内,我军实不宜再与之进行主力决战。”
他顿了顿,继续道:“反观南面,马士英、阮大铖乃弄权文人,张秉贞、吴春枝亦非知兵之辈,其所率浙江兵,虽有两万五千之众,但多为仓促拼凑,战力存疑。其打着‘清君侧’旗号,意在南京,若我军集重兵于东线,则南京空虚,正中其下怀。”
左良玉微微颔首,李国英的分析说到了他的心坎上。与林天硬碰硬,即便能胜,也必然是惨胜,到时候元气大伤,别说马士英,恐怕其他觊觎江南的势力也会扑上来咬一口。而先解决南面威胁,至少能保住南京这个根本之地,稳住阵脚。
“只是……”左良玉仍有顾虑,“若我与南面交战,林天趁机渡江南下,如之奈何?”
这时,一名负责情报的心腹幕僚开口道:“大帅,据细作回报,林天在镇江正忙于整编降卒,安抚地方,其麾下各部也分散驻防,并无立即大举用兵的迹象。或许……他也在消化战果,等待时机。”
另一名老成持重的将领也道:“大帅,或可尝试与林天暂时媾和?哪怕只是虚与委蛇,稳住东线,待我解决南面之敌,再回头对付他不迟。”
“媾和?”左良玉眉头紧锁。向一个刚刚重创自己的对手提出和谈,这无疑有损他的威望,但眼下,这似乎是最符合现实利益的选择。
权衡再三,利弊得失在脑中飞快盘旋。最终,生存的压力压过了复仇的冲动和面子。
“也罢!”左良玉猛地一拍扶手,下定决心,“便依此议!派人过江,去见林天,商议……停战之事。条件嘛……可以适当让步,只要他暂时不渡江南犯即可。”
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狠厉:“待本帅收拾了南面那些跳梁小丑,再与那林天小儿,清算总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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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月二十六,镇江,林天帅府。
林天看着手中盖着左良玉印信的文书,以及堂下那名强作镇定的左军使者,脸上露出一丝玩味的笑容。
“左帅欲与我和平共处,共保江南安宁?”林天轻轻放下文书,语气平淡听不出喜怒。
那使者连忙躬身:“正是!林经略明鉴,此前冲突,实乃误会。我家大帅深感林经略用兵如神,不愿江南再起刀兵,生灵涂炭。愿与林经略划江而治,互不侵犯。为表诚意,愿赠予经略粮草五万石,白银十万两。”
“划江而治吗?”林天笑了笑,目光扫过身旁的王五、黄得功等人,见他们脸上皆有不忿之色,显然对左良玉这种缓兵之计看得分明。
“左帅好意,林某心领了。”林天缓缓道,“只是,这‘误会’代价未免太大,我麾下数千将士的血,岂是区区钱粮可以弥补?再说,我们可是已经过江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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