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祯十八年,九月二十,夜,三更天。
扬州城仿佛一头重伤垂死的巨兽,匍匐在江淮平原的寒夜之中,了无生机。
白日里,高杰重伤濒死、夜袭部队几乎全军覆没的消息,瞬息间吸干了这座城池最后一丝元气。
往昔即便在战时也偶有灯火和更梆声的街巷,此刻是死一样的沉寂,连犬吠都听不见。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无形却压得人喘不过气的恐慌,混合着初冬的湿冷,渗透进每一片砖瓦,每一个人的骨髓。
城墙上的守军,士气已然彻底崩解。他们大多抱着兵器,蜷缩在垛口后面,眼神空洞地望着城外山东军大营连绵不绝的灯火。那灯火井然有序,带着冰冷的威慑力,与扬州城内的死寂形成了绝望的对比。
帅府周围的护卫比起其他地方,还算齐整,但那股曾经属于高杰嫡系的骄悍之气已经消散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茫然无措,仿佛失去了头狼的狼群,不知该何去何从。
---
赵彪府邸内,灯火通明,气氛却凝重得如同实质。
此刻,这里与全城的死寂格格不入,正弥漫着一种剑拔弩张的紧张气氛。大厅内,牛油蜡烛燃烧得噼啪作响,将二十几条身影拉得忽长忽短,投在墙壁上,如同躁动的鬼影。
赵彪、王川、李旺,以及精心挑选出来的二十名心腹死士,全部身着轻甲,兵刃出鞘,脸上带着决绝和一丝难以掩饰的紧张。
“都打听清楚了?”赵彪的声音低沉而沙哑。
王川重重点头:“赵哥,帅府内院如今守卫只有不到五十人,分两班值守。高杰昏迷不醒,我买通的那个医官提及他失血过多,脏腑受损,脉象跟游丝一样,能不能熬过这几天都难说,现在府里主事的是他的一个族弟高勇,就是个草包,仗着姓高才混了个职位,根本压不住场面,下面那些骄兵悍将没几个真服他。”
“好!”赵彪眼中凶光一闪,“天赐良机!李旺,和城外联系上了吗?”
李旺面露难色:“赵哥,山东军戒备森严,我们的信使根本无法靠近,箭书也被射了回来……根本没能搭上线……王五那边,没有任何回应。”
闻言赵彪的眉头瞬间拧成了一个疙瘩,但事已至此,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没有外应,风险更大,但成功的诱惑也更大——独自献城,功劳全是他的!
“管不了那么多了!”赵彪把心一横,“没有外应,我们就自己干!拿下高杰的人头和帅府,控制东门,届时大局已定,不怕山东军不认我们的功劳!到时候,荣华富贵,唾手可得!行动!”
他深吸一口气,猛地推开房门。夜色中,二十三条黑影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融入街道,直奔帅府而去。
一行人的脚步声被刻意放轻,但金属甲片偶尔的碰撞声,还是在这死寂的夜里传出老远,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杀伐之气。
帅府门前,象征性的挂着两盏风灯,在夜里孤独地摇晃,投下惨淡的光晕。
一名守卫抱着长枪,倚着朱漆剥落的门框,脑袋一点一点地打着盹。连日来的紧张和疲惫,让这些底层的士兵也到了极限。
细微而密集的脚步声惊醒了他。他迷迷糊糊地睁开惺忪的睡眼,看到赵彪一行人杀气腾腾地出现在灯光下,愣了一下,下意识地开口:“赵……赵将军?这么晚了,您这是……”
话音未落,王川一个箭步上前,捂住他的嘴,匕首精准地划过他的喉咙。守卫瞪大眼睛,喉咙里发出“咯咯”的声响,身体软软地瘫倒。
“冲进去!遇到抵抗,格杀勿论!目标,高杰卧房!”赵彪低喝一声,一马当先,踹开了虚掩的府门。
府内的守卫被这突如其来的袭击打懵了。有人试图反抗,却被如狼似虎的赵彪死士迅速砍翻。有人惊恐地后退,或者干脆丢掉兵器跪地求饶。
混乱中,惊呼声、惨叫声、兵刃碰撞声打破了帅府的宁静,将这座曾经象征着权力和秩序的府邸,瞬间变成了血腥的屠场。
高杰的族弟高勇听到外面的巨大动静,提着刀从厢房冲了出来。
他显然也是刚从床上爬起,只披了件外袍,头发散乱。当他看到庭院中赵彪等人正在肆意砍杀守卫,目眦欲裂,厉声吼道:“赵彪!你这忘恩负义的狗贼!你敢造反!”
“造反?老子是给你们找条活路!”赵彪狞笑一声,挥刀迎上。高勇武艺平平,几个回合就被赵彪一刀劈翻在地,鲜血染红了石阶。
几乎没有遇到像样的抵抗,赵彪等人就冲到了高杰养伤的内院卧房。门口两名忠心的亲兵试图阻拦,瞬间被乱刀分尸。
赵彪一脚踹开房门。房间内烛火摇曳,药味浓郁。高杰双目紧闭,脸色惨白地躺在床榻上,对门外发生的一切毫无所觉。一名瑟瑟发抖的医官和两个丫鬟缩在角落。
他一步步走到床前,看着这个曾经不可一世、如今却如同风中残烛的枭雄,心中闪过一丝复杂,但旋即被对功名利禄的渴望所取代。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