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如血,残阳的余晖无力地洒在扬州城头,将斑驳的城墙染上一抹凄凉的橘红。
城楼上,几面破旧的军旗在秋风中无力地飘动,旗面上的“高”字早已褪色,如同它们所代表的主人的命运一般,黯淡无光。
高杰被亲兵抬回帅府时,已然昏迷不醒。
他身上的铠甲已是残破不堪,上面布满了刀剑划痕和干涸的血迹。四名亲兵小心翼翼地将他放置在卧榻上,动作轻柔得仿佛怕惊扰了主帅本就微弱的呼吸。
“快!快去请医官!”亲兵队长嘶哑着嗓子喊道,他的左臂简单包扎着,渗出的鲜血染红了绷带。
甲胄被卸下,露出内里被震伤和箭矢划破的躯体。
高杰那还算健硕的胸膛上布满了青紫色的淤伤,左肩一道深可见骨的箭伤尤为触目惊心,尽管已经不再流血,但周围皮肤已开始发黑溃烂。
医官匆忙赶到,见状倒吸一口冷气,急忙打开药箱,忙碌地清洗伤口、敷上金疮药。然而,高杰的脸色依旧蜡黄,气息微弱如游丝,时而发出痛苦的呓语。
“茂才...茂才...退...快退...”高杰在昏迷中喃喃,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
亲兵们面面相觑,眼中满是悲戚。他们知道大帅在呼唤昨夜战死的高茂才——那个跟随他征战十余年的心腹爱将。
夜袭惨败、精锐尽丧、高茂才战死的消息,如同最后一根稻草,彻底压垮了这位曾经桀骜不驯的悍将。
帅府内外,一片愁云惨淡。仅存的高杰嫡系将领们聚在门外,个个面色灰败,眼神中充满了惶恐和茫然。
“大帅情况如何?”一个略显苍老的声音问道。众人抬头,见是参军周鼎元匆匆赶来。他是高杰军中少有的文人,平日负责文书谋议,此刻也是须发凌乱,官袍上沾满尘土。
亲兵队长摇摇头,低声道:“伤势极重,医官说...说若是能熬过今夜,或有一线生机。”
周鼎元闭目长叹,满是皱纹的脸上写满了绝望。
主将重伤,军心已散,城外敌军虎视眈眈,扬州城仿佛一艘在惊涛骇浪中即将沉没的破船,而他们,都是船上的乘客,看不到任何生路。
消息如同长了翅膀,迅速传遍了扬州城。守军士卒们窃窃私语,恐慌如同瘟疫般蔓延。
城西军营,一群士兵围在火堆旁,低声交换着各自听来的消息。
“听说了吗?大帅夜袭惨败,高茂才将军都战死了!”一个年轻士兵神秘兮兮地说,声音中带着难以掩饰的恐惧。
旁边一个胡子花白的老兵往地上啐了一口:“一千多老营弟兄啊,就回来不到两百,还个个带伤...”
“大帅自己也重伤昏迷,怕是...不行了。”第三个士兵插嘴道,同时不安地望向帅府方向。
一阵令人窒息的沉默后,有人小声问道:“完了,全完了...林天马上就要攻城了!”
“左良玉的援军呢?不是说快到了吗?”年轻士兵还抱着一丝希望。
“援军?别做梦了!”老兵冷笑一声,“谁还会来管我们这些弃子的死活?南京那些老爷们巴不得我们全部死在这里,好让他们继续歌舞升平!”
绝望的情绪在军营和街巷间发酵。原本就对高杰不满、或是被裹挟的官兵,心思愈发活络起来。
城外山东军“只诛高杰,胁从不问”的喊话,在此刻显得无比清晰和诱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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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东门楼,守将赵彪独自一人凭栏而立,望着城外山东军井然有序的营垒,以及那片尚未完全清理干净、依旧残留着斑驳血迹的战场,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赵彪年近四十,身材魁梧,一脸络腮胡更添几分凶悍。
他原是刘孔昭麾下的守城参将,并非高杰嫡系,因一时的贪念下倒戈参与了其夺取扬州的行动。
本以为能得一明主,谁想高杰对他们这些“降将”始终心存猜忌,不仅粮饷屡屡克扣,危险的任务总是派他们先上。
昨夜更是派高茂才来“协助”守城,实则是监视,若非自己识相,恐怕早已身首异处。
收了下心绪,他又看向城外山东军那严整的军容、犀利的火器,以及那无孔不入的攻心战术。
连高杰最精锐的老营都一战尽丧,自己手下这些兵,能守多久?一天?两天?
难道真要给高杰陪葬?赵彪的脑海中激烈地斗争着。
此刻他不禁又想起了家中老小。
乱世之中,他挣扎求存,不就是为了让家人过上好日子吗?若是城破,就算林天守信只诛高杰,乱军之中,自己的家小又能有什么好下场?
“不能再等了……”赵彪喃喃自语,眼中闪过一丝决绝。高杰昏迷,城内群龙无首,正是千载难逢的机会!与其坐以待毙,不如……
一个大胆而危险的念头在他心中成型——杀了高杰,献城投降!
这个想法让他自己都打了个寒颤。弑主献城,是为大忌,必遭世人唾骂。但……这是唯一能活命,甚至可能博取前程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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