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祯十八年,九月十八,拂晓前,扬州城东。
夜色浓稠如墨,深秋的寒气裹挟着江风,无声地浸透着这片即将被血与火撕裂的土地。
黎明前的黑暗总是最沉重,仿佛要将世间万物都吞噬殆尽。然而,这片死寂并未持续太久。
先是地平线上几簇火把如鬼火般跳跃,紧接着,闷雷般的马蹄声由远及近,最终汇聚成一片震耳欲聋的轰鸣,彻底撕裂了黎明前的宁静。
高杰的亡命夜袭,将他最后的赌注和麾下最精锐的一千五百名老营兵,都押在了这场亡命夜袭上。
他们如同暗夜中扑火的飞蛾,一头撞上了山东军精心布置的死亡陷阱。
冲在最前面的,是高杰军赖以起家的核心——两百余骑精锐骑兵。
这些人大多追随高杰多年,从流寇到官军,转战千里,厮杀经验极其丰富,人与马都包裹在厚重的棉甲之中,冲锋起来势若奔雷。
他们选择的突破点,是山东军大营外围那道看似普通的壕沟,以及几处白日里观察到的、被认为适合快速填埋的浅窄地段。
然而,他们的行动轨迹,早已被山东军的夜不收摸清,并精准地标注在了王五的作战沙盘上。
当第一批骑兵堪堪冲至壕沟边缘,试图用携带的沙袋和门板快速铺出通道时,死亡之网骤然收紧。
预先标定好的炮火如同长了眼睛,精准地覆盖在填埋点和冲锋路线上。
“轰!轰!轰!”
炮弹落地,炸开的不仅仅是冰冷的泥土和冻硬的土块,更是炽烈的火光、以及瞬间被撕碎的血肉之躯!
一发实心铁弹重重砸入密集的骑兵队列,如同热刀切入牛油,所过之处,人马俱碎,留下一条触目惊血的真空地带。
另一发开花弹在人群半空炸响,预置的铁钉、碎铁呈扇形激射而下,将下方的骑士连人带马打成筛子。
战马临死前的悲鸣凄厉刺耳,与士卒猝然受袭发出的短促惨嚎交织在一起,瞬间将这片区域变成了血肉模糊的修罗场。
高杰麾下的这些老营兵确实悍勇异常。在如此猛烈的火力打击下,后续部队竟硬生生顶着伤亡,利用同伴的尸体和沙袋,在局部填出了几条狭窄的通道。
浑身浴血的高杰一马当先,挥舞长枪挑飞了一支射来的箭矢,嘶吼道:“随我冲过去!杀穿敌营!”
主帅身先士卒,极大地激励了残存的士卒。数十骑精锐紧随其后,如同楔子般狠狠凿入了山东军的第一道防线——那道土木结构的护墙。
“砰!”“咔嚓!”
战马撞开脆弱的木栅,骑兵挥舞着马刀长枪,与从护墙后涌出的山东军长枪兵、刀盾兵绞杀在一起。
短兵相接,血肉横飞!高杰的长枪如同毒龙出洞,接连刺翻两名山东军刀盾手,但他座下的战马也被数支长枪刺中,哀鸣着倒地。
他反应极快,一个翻滚落地,长枪横扫,逼退靠近的敌人,夺过一匹无主战马再次跃上。
“大帅!这边!”高茂才带着一队步卒拼死杀到,与高杰汇合。他们的人数在急剧减少,但爆发出的战斗力却不容小觑,竟然在山东军严密的防线上撕开了一个小小的缺口。
“不要恋战!向里冲!放火!烧光他们的粮草辎重!”高杰双眼赤红,不管不顾地用长枪指向营垒深处那些隐约可见的、疑似粮囤和物资堆放点的阴影。
他深知,夜袭的目标并非击溃山东军主力——那根本不现实——而是要制造足够的混乱,焚毁其赖以持续的粮草军械,才有可能挽回扬州日益危殆的败局。
但坐镇中军的王五,岂能让他如愿?
山东军的反应迅速。前沿的部队并未因局部被突破而慌乱,他们依托营内复杂的工事和通道,层层阻击,不断用弓弩和火铳从侧翼、后方射杀突入的高杰军。
同时,预先布置在二线的预备队开始从两翼沉稳地压上,他们并不急于投入混战,而是如同一把缓缓合拢的铁钳,试图将这个胆大包天、突入营内的“楔子”彻底包围、切断,然后一口吃掉。
“将军,高杰亲自带队,约百余人,已突入我第一道护墙,正在向纵深处冲击,但其后续兵马已被炮火阻断,缺口已被我部封死!”了望塔上,眼神锐利的哨兵大声向中军位置的王五汇报着战场态势。
王五站在沙盘前,面色冷峻。战局的发展完全在他的预料之中。
略一沉吟,他沉声下令:“命令第一营左哨、右哨,向中心挤压,封住缺口,不许再放一个敌人进来!命令炮队,调整射界,覆盖缺口外侧区域,阻断敌军后续援兵!命令骑兵营准备,听我号令,从侧翼出击,截断其归路!”
“得令!”身旁的传令兵高声应和,迅速翻身上马,向着不同方向疾驰而去。
一道道命令有条不紊地传达下去。山东军这台战争机器高效运转起来。
突入营内的百余名高杰军死士,发现自己仿佛陷入了一个泥潭,四周都是敌人,每前进一步都要付出惨重的代价,而想象中的大火和混乱却迟迟未能制造出来——山东军的重要物资区域都有重兵把守,且结构防火,零星的火把根本无法引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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