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祯十八年,八月二十三,扬州。
高杰坐在原本属于刘良佐的宽大书房里,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紫檀木桌面。
书房内还残留着前主人奢靡的气息,多宝阁上摆着些古玩玉器,墙上挂着几幅看似名贵的字画,但这一切都无法驱散他心头的阴霾。
夺下扬州已经两天。这两天里,他凭借铁血手段和迅速的行动,初步肃清了城内的反抗势力,也勉强安抚住了那些见风使舵的官员和将领。
表面上看,这座江北最繁华的城池已经匍匐在他的脚下。可高杰自己知道,屁股底下这把交椅,硌得慌,坐得极其不安稳。
最迫在眉睫的是城内粮草问题。刘孔昭父子接手扬州时间不长,虽然也进行了一番搜刮囤积,但底子本就不算特别丰裕。加之此前与林天的游骑长期对峙消耗,以及昨夜动乱的损失下,府库与各仓廪的存粮已然见底。
数万张嘴等着吃饭,若是没有粮食,军心顷刻间就会瓦解。好不容易夺下来的扬州城,哗变只在旦夕之间。
更让他如芒在背的,是北面淮安的林天,和西面南京的态度。林天那边虽然暂时没有动静,甚至还后撤了游骑,但这更像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南京那边……那个由马士英、阮大铖等人把持的小朝廷,又会如何看待自己这近乎叛逆的夺城之举?是承认既定事实,借此拉拢,还是视之为心腹大患,欲除之而后快?
思绪纷乱间,门外传来熟悉的脚步声。
“大帅,”高茂才走了进来,低声道,“已经按您的吩咐,逼着刘良佐写了一封发给南京的求援文书,请求朝廷速拨粮饷二十万石,银三十万两,以固扬州防务。”
他顿了顿,补充道,“文书语气……颇为谦卑惶恐,符合刘良佐那草包的一贯作风。”
高杰从沉思中回过神,接过文书扫了一眼,内容无非是渲染林天大军压境、扬州危在旦夕、城内粮草匮乏、恳求朝廷念在扬州乃江北屏障的份上速发援手云云,落款是“不肖臣刘良佐顿首再拜”。
“很好。”高杰嘴角扯出一丝冷笑,“找个机灵点的,装作是刘良佐的心腹,务必将这封信亲手送到南京兵部,最好能直接递到刘孔昭面前。要让他相信,刘良佐还活着好好的。”
他要用刘良佐这张牌,从南京抠出救命粮,同时也试探一下马士英和刘孔昭的反应。
“另外,”高杰眼中寒光一闪,语气变得愈发深沉,“把我们擒获刘良佐,以及林天派人送来‘密信’的消息,也想办法‘不经意’地泄露给南京方面的探子。尤其是那封‘密信’的内容,要模糊处理,就说林天对高杰‘颇为赞赏’,有意‘共御江北’。”
高茂才心领神会:“大帅这是要……让马士英他们疑神疑鬼?”
“没错!”高杰冷哼一声,“马士英此人生性多疑,惯于权术,而刘孔昭此刻必然是救子心切,方寸已乱。我既要让他们通过这封求援信,觉得扬州城大体还在他们‘自己人’刘良佐的掌控之下,又要让他们怀疑我已与林天暗通款曲。这样,他们既不敢轻易断了我扬州的粮饷——怕把我彻底推向林天,又不敢全力支援——怕资敌。我们就能在夹缝中争取时间,整合内部,囤积力量!”
“大帅高明!”高茂才由衷赞道,立刻转身去安排。
书房内再次恢复了寂静,只有高杰手指偶尔敲击桌面的声音,以及窗外远处传来的、扬州城在战战兢兢中恢复秩序的隐约市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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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二十四,南京,马士英府邸。**
烛火摇曳,将马士英肥胖的身影投在墙壁上,显得有些扭曲。他手中拿着那封字迹工整、措辞凄惶、盖着刘良佐鲜红印信的求援文书,已经反复看了两遍。而在他对面,坐着其心腹阮大铖,正低声汇报着刚从江北传来的、令人不安的“流言”。
“刘良佐这废物!”马士英将求援信摔在桌上,“分明已成了高杰的阶下囚,这信必是高杰借他之名索要钱粮!真是打得好算盘!”
阮大铖小心翼翼地道:“阁老,那……依您之见,这粮饷……咱们是拨,还是不拨?”
“拨?拿什么拨?”马士英没好气地道,“户部那边你又不是不知道,早就空空如也,各地税赋难征,能运到南京的十不足一。再加上左良玉那边还日日催逼,索要王爵和百万饷银。这边给了高杰,左良玉那边怎么办?拿什么去填他的无底洞?况且,若高杰真与林天有所勾结,这岂不是资敌?”
“阁老所虑极是……”阮大铖拖长了语调,“可若是不拨,万一高杰真的狗急跳墙,献城投降了林天,或者被林天迅速攻破扬州,那我江北门户洞开,林天兵锋便可直指镇江,威胁南京啊!”
马士英沉默了。这正是他最担心的地方。高杰现在成了一颗危险的棋子,用得好,可以牵制林天;用不好,反而会伤到自己。
“刘孔昭那边有什么动静没?”马士英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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