视线拉回至淮安城。
六月二十三,辰时初刻。
朝阳刚刚跃出地平线,将万道金辉洒向广袤的苏北平原。淮安城高耸的城墙在这晨曦中显得格外巍峨,城砖上的青苔与岁月痕迹清晰可见。与这宁静晨光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城外那一片肃杀的山东军阵。
北门外开阔地上,数十门六斤炮、三斤炮沿着临时构筑的土垒一字排开,黑黝黝的炮口如同巨兽张开的獠牙,齐刷刷指向淮安北城墙。炮手们肃立在旁,汗珠顺着他们古铜色的脸颊滑落,却无人伸手擦拭。
他们目光坚定,紧盯着指挥高台的方向,等待着那个决定性的时刻。更后方,步军大阵肃静无声,只有各色战旗在晨风中猎猎作响,枪矛如林,在朝阳下反射着冷冽的寒光。
指挥高台上,林天一袭青袍,外罩轻甲,目光平静地注视着远处的城墙。他的身形挺拔,面容沉静似水,唯有那双深邃的眼眸中,偶尔闪过一丝锐利的光芒。王五、陈默等将领侍立两侧,个个屏息凝神,空气中弥漫着大战前特有的凝重。
“时辰到了。”林天抬头看了看天色,声音平淡,“开始吧。”
代表开炮的红色令旗在高台上猛然挥下,划破凝重的空气。
“轰——!”
第一门六斤炮发出震耳欲聋的怒吼,炮口喷出炽热的火焰和浓烟,沉重的铁球呼啸着划破空气,带着死亡的气息飞向北门城楼。炮弹精准地命中目标,伴随着巨响,城楼附近的砖石碎裂,木屑横飞,烟尘弥漫。
这声炮响如同进攻的号角,瞬间点燃了整个炮兵阵地。
“轰!轰!轰!轰……!”
震天动地的炮声连绵不绝,仿佛九天惊雷持续不断地轰击着淮安城。炮口喷出的火光连成一片,硝烟迅速弥漫开来,将整个炮兵阵地笼罩在灰白色的烟雾中。
炮击产生的震动如此剧烈,以至于远在城外土坡上观战的少量徐州富商士绅都能感到脚下的大地在颤抖。这些平日里养尊处优的乡绅被这骇人的声势吓得面无人色,有人双腿发软,几乎站立不稳,需要家仆搀扶才能勉强站住。
炮弹如同冰雹般密集地砸向淮安北城墙。实心铁球携带着巨大的动能,每一次撞击在包砖的墙体上,都会引发一阵剧烈的震动和碎屑飞溅。重点轰击的北门区域,城楼很快就被打得千疮百孔,木结构的飞檐首先坍塌,随后是支撑的梁柱断裂,不到半个时辰,这座曾经巍峨的城楼就变成了一堆燃烧的废墟。
两侧的城墙也遭到了无情的洗礼。垛口被铁球直接命中,碎石四溅,露出后面惊慌失措的守军身影。炮弹不时直接命中城头,在守军密集处打开一条血路,残肢断臂与兵器一起被抛向空中。不断有兵卒在炮火中惨叫着倒下,鲜血染红了城墙上的青砖。
城头上的守军被这前所未有的猛烈炮火完全压制。他们蜷缩在残存的垛口后,感受着脚下城墙传来的剧烈震动,听着耳边不断响起的炮弹呼啸和同袍临死前的哀嚎,士气急剧跌落。许多新募的士兵脸色惨白,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若非身后有督战队手持钢刀虎视眈眈,恐怕早已崩溃。
高杰亲自在城头督战,他身披重甲,手持战刀,试图稳定军心。一枚炮弹落在不远处,爆炸的气浪夹杂着碎砖石扑面而来,将他身旁的一名亲兵当场砸死,温热的鲜血溅了他一身。他抹了一把脸上的血污,眼中充满了血丝和绝望。这位久经沙场的老将,也从未经历过如此凶猛、如此持久的炮击。
“顶住!都给老子顶住!”高杰声嘶力竭地吼叫着,但他的声音在震耳欲聋的炮声中显得如此微弱,很快就被新一轮的炮击轰鸣所淹没。
间隔的炮击持续了小半个时辰。当炮声渐渐停歇,弥漫的硝烟缓缓散去时,淮安北城墙已是满目疮痍。北门城楼彻底坍塌,变成一堆燃烧的废墟,余烟袅袅升起。
城门本身也被数发炮弹直接命中,厚重的包铁木门出现了巨大的破洞,歪斜欲倒,透过破洞可以看到城内惊慌奔跑的人影。两侧的城墙多处出现裂缝和塌陷,尤其是靠近城门的一段,外层包砖大面积剥落,露出了里面的夯土,墙体摇摇欲坠,仿佛一阵强风就能将其吹倒。
守军的伤亡虽然无法精确统计,但肉眼可见城头上倒伏的尸体和痛苦呻吟的伤员比比皆是。伤兵的哀嚎声、木材燃烧的噼啪声混杂在一起,构成了一曲悲惨的交响乐。
炮击刚停,山东军的步兵方阵便开始向前移动,朝着破损的北门和城墙缺口而去。最前方的火铳手平举着上了刺刀的新式燧发铳,雪亮的刀尖在阳光下反射着刺眼的寒光。紧随其后的是长枪手,他们的长矛组成了一片死亡的森林,再后面是刀盾手和负责爆破工事的陷阵士。
“弓箭手!火铳手!给老子打!”高杰红着眼睛下令,声音因过度嘶喊而沙哑。
残存的守军勉强从掩体后探出身,向城下射箭、放铳。可零星的射击根本无法阻挡城下大军的步伐。山东军阵中的火铳手也开始还击,他们的射击火力更猛,精准度也更高,不断有守军被从城头射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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